第三章李斯献策
世路风波艰险,一年一别须臾。
人生聚散长如此,相见且欢娱。
好酒能消光景,春风不染髭须。
为公一醉花前倒,红袖莫来扶。
癸亥年《纪元前二三八年》四月十七日。
秦国首郡“咸阳”(陕西省咸阳市)庆祝国王赢政二十岁,行“加冠礼”(古时男子二十岁开始戴帽,配剑,表示已经成人),举国欢腾。
傍晚时分。
一辆由五匹骏马拉着的豪华马车,快速奔驰在闹市上,车身两侧各有五名携带兵器,衣着花俏的游侠儿随行护卫,并且恶行恶状地挥舞着马鞭在吆喝声中,驱离挡道的路人。
路人在惊慌中纷纷往道路两侧闪避,回头一望,只见滚滚飞扬的尘埃中,车顶上插有一支五尺长的旗旗,旗面绣有一条五爪金龙盘绕着一个头大的“嫪”字,四周系绑有二十个铜铃,迎风招展“叮当”脆响,不但醒目而且悦耳动听。
路人望着那面旗旗,个个脸露鄙夷不耻之色,并在地上啐一口痰,表示心中的愤怒。
一名外地来的商贾,立即拉着一名年轻的当地人好奇问道:“素闻贵国律法森严!在大白天怎会有这种草菅人命之辈横行街上?若撞死了人,岂不是要赔命?”
年轻人闻言一脸惧色环顾四周,拉着那名商贾到墙角轻声道:“在下陈来,请问阁下是哪国人?”
“在下丁丰,楚国南方人氏!”
陈来听了方抚额释怀,微笑道:“丁兄打从老远南方来,当然不晓得那面旗帜上的‘嫪’字,代表着什么大人物了。”
丁丰微笑作揖道:“诸国通用五匹骏马拉车,必定是豪门世家,而盘龙旗旗必须有贵国国王的允许方可,我乍到贵国,尚请多多指教!”
陈来一脸不屑道:“嫪毐,这个人你听过吧?”
丁丰出人意料地惊呼道:“哇!嫪毐这个人!不就是贵国皇太后赵姬的亲密面首?听说他的阳具不但长而且硬挺,能贯穿车毂代替轴柱举起车轮,此事流传于诸国之间,早已成了笑柄。”
陈来瞪他一眼,随即撺拳拢袖,一副欲揍人的模样怒声道:“啐!真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你不会是明知故问吧?拿这种国丑来羞辱我吧?”
丁丰忙作揖连称不敢,又问道:“阁下误会了!贵国姓嫪的那么多,在下确实没想到是他……这辆车里可是那个棍淫?”
陈来轻拍丁丰肩膀,语气带着不快,道:“老兄你问得太多了!我奉劝你在秦国境内安分守己做你的生意,少评论我方国事,要不然让我举报你是奸细的话,你可就有吃不完的牢饭!”
丁丰吓得赶忙作揖陪不是,道:“贵国乃是当今唯一霸主!从阁下的言行中就明白贵国能够兴盛的主要原因,敝国人民老是喜欢空谈议论,所以我这点小毛病一时间改不了……请您海涵!”
陈来洋洋得意,不吭一声掉头就走;丁丰一脸诡笑,迅速走入市集人群之中,隐约可见他率领几个人,往刚才嫪家豪华马车奔驰的方向消失了。
王宫御书房。
秦王赢政年少,长得面如冠玉,但其逆眉浓密插天,只眼若鹰隼烁厉逼人,而二片凉薄嘴唇,一见即知是刻薄寡恩之人。
赢政随意地席坐案桌后,面带忧色,对着李斯,客气询问道:“寡人在偶然间阅读了李爱卿挂冠求去之前的奏折,立即命人快马加鞭,方能在‘骊邑’(陕西省临潼县东北)将你迎回京畿,否则就痛失国土了!”
李斯年约四十多岁,身穿一袭淡得发黄的褒衣宽带儒服,头发稀松,只眉疏淡似有若无,而两眼有如鱼眼翻白,却精芒奕奕,鼻准特大如丘隆起,嘴形生得方颐大口;总括地长相特异,加上有一颗彷若娱蚣的扁平脑袋,十分不讨人喜欢。
李斯擅长观言察色,见赢政脸色略带忧愁,即知他在烦恼些什么事,不敢触其心中之痛,便先行迂回说道:“陛下!贵祖‘孝公’(赢渠梁》用公孙鞅变法,各国归附称霸西戎,至今国家大治。惠王(赢驷)用张仪的谋略,瓦解了六国合纵同盟。昭襄王(赢稷)得到贤相范睢辅佐,使得政权扩张,迫使贵族豪门的势力减弱。这四位君王都是起用群国客卿的运筹帷幄,方能完成伟大的功业。如今大王能求才若渴,足见睿智圣明,微臣岂能不肝脑涂地以报!”
赢政闻言面带微笑频频点头道:“李爱卿所言甚是!请继续说下去,寡人愿闻其详!”
李斯舔了一下阔唇,作揖又道:“咱们虽是上国!却不出产珠宝、音乐、美人,但竟有朝中大臣倾力收刮罗致,献给大王享受,却又嫉贤而摒弃人才,其借口不过是:客卿并非秦国人士而已。”
赢政闻言骤然神态惊愕,本是随意席坐的姿式立改端坐(当代席地而坐,是坐在自己的小腿和脚跟上)肃然地只手作揖袂地,若执师礼般跪着(跪姿是把上身稍直,屁股稍离小腿跟而已,并非后代矮了半截的姿态)恭声问道:“请教先生寡人该如何治理国政!”
李斯故作慌忙起身匐匍地面,连称不敢,内心实则窃喜年少赢政要入壳了,待赢政端坐后便陪坐道:“朝中某些重臣,无视于国家律法,使得钻营名利之辈,仿若群蚁附膻,这批人就如城狐社鼠,罔顾朝纲,让前代几位先王所缔造的霸业颓矣!”
赢政满脸浮现杀机,瞬间即隐,转为一股无奈的表情轻叹道:“先生有何良策?”
李斯见时机成熟,故作肃容跪礼而不讳言道:“请大王先安内再攘外!所谓:泰山不避尘埃,所以能成其高大。河海不择细流,而能增其深度。大王广纳贤才,招揽群英,才能创造媲美三皇、五帝般的丰功勋业,就是一统六国!”
赢政欣然大笑道:“与先生一席话,胜读万卷书!快告诉寡人良策吧!”
李斯嘴角浮掠一丝酷意,道:“大王若能割舍美人、财宝,以高官厚禄去收买诸国重臣及大将,就能事半功倍!”
赢政面有难色,喟然长叹道:“寡人必须与‘仲父’文信侯吕不韦、‘假父’嫪毐商量一下……”
话尚未讲完,李斯怒目横生,奋袂而起指责道:“大王简直是与虎谋皮!若不想办法诛杀这两个乱臣贼子,微臣的建言等于废话连篇,而微臣的生命却已朝不保夕!就容微臣先行告退了!”
赢政慌忙而起,拉着李斯的袖袍恳切道:“先生请勿离去!事因朝政皆由他们把持,况且有皇太后为其撑腰,教寡人的权力架空,所以更迫切需要先生的教导!”
李斯已然加深了在赢政心目中的地位,见好就收,君臣只只重又安坐席面。他作揖道:“这两颗毒瘤必须连根铲除!就先从正得势的嫪毐开始,施以暗杀,先行斩断文信侯吕不韦的左右手,也让大王洗除母后通奸的污名,莫让诸国之间传为笑柄!”
赢政闻言大喜,忙作揖请益道:“嫪毐身边食客三千,听说个个足智多谋,还有一批死士武力不凡,欲谋刺可不容易呀!”
李斯信心满满拍胸保证道:“微臣想推荐一名刺客!事成后冀望大王能加以重用,派遣至各国威胁利诱那些大臣、大将,不出十年,必能一统六国!”
赢政欣喜若狂道:“嫪毐、吕不韦若除,寡人就可高枕无忧了!再大的爵禄都可以给,不知爱卿保举的刺客是谁?”
李斯微笑道:“微臣就学当年赵国的‘毛遂’自荐!内举不避亲,就是微臣的独子——李色尘!”
赢政开怀大笑道:“李爱卿!尔等父子连心,肯为寡人效命,而且事关机密,最为恰当不过了!寡人立即召见李色尘,封为‘左庶长’,虽是本国官阶第十一级而已,却与九部官禄同等!待谋刺成功之后,即封大将,李爱卿则封为‘廷尉’(即司法部长)整顿风纪,辅佐寡人统一六国!”
李斯眉头一蹙,只眸诡谲一闪即敛,回禀道:“大王千万不可!小犬身在暗处行动较易,一旦封官之事张扬出去,反而露出破绽,然而微臣‘廷尉’一职,却可以请大王私下缔约,立下字据!”
赢政毫不犹豫地举起小刀刻在竹简上,写道:事成之后,封为廷尉一职,绝无虚言。
癸亥年四月十七日赢政赢政递给李斯,并拍其肩膀微笑道:“先生可满意吗?”
李斯一看竹简上并无自己的名字,脸色微异,暗忖这个毛头小子居然懂得明哲保身之道?却闷不吭声地一卷竹简,藏纳于衣袖之中。
赢政看李斯脸色有异,随即赧然道:“天地同鉴!寡人绝不食言!竹简上若写着先生的名字,若被搜出来,反而害了先生!”
李斯落落大方,不以为意,谦恭回礼道:“大王圣明!微臣和犬子李色尘誓死效命!”
赢政转身从一只精雕木盒中,取出半巴掌大的一对龙凤玉佩,递给李斯道:“这是先王留给寡人最喜欢的一对龙凤玉佩,上面各镌有一句‘诗经’名言,满朝文武皆知,送给李爱卿父子俩各执一块,表示寡人不违约的信物!”
李斯只眼异采频闪,抬起右掌中的龙形玉佩,写道: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周王寿考,遐不作人?再看左掌中的凤形玉佩写道: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纲纪四方。
李斯十分感动地一拜再拜,道:“微臣就是粉身碎骨,也必然不负大王所托!微臣晓得如何运用这对龙凤玉佩,但绝不会滥用!”
赢政扶起他来,再次耳提面命道:“寡人的江山,就全靠李爱卿多费心了!以后来见寡人,持着玉佩可以直达宫内,不须通报,但可得小心那两个毒瘤的党羽侦察!”
李斯恭敬地把龙凤玉佩纳入鞶囊道:“微臣谨遵大王圣谕!”
赢政兴奋地拉着李斯促膝长谈道:“寡人尚有一事请教先生!”
“请大王明示!”李斯微笑道。
赢政将案面上一卷竹简递给李斯道:“此人韩非,先生可认识?他冒死请求寡人赐予接见,将贡献破坏合纵同盟的具体方案。并在建言里提到:赵国不投降,南*棒不灭亡,楚国、魏国就不会屈服,齐国、燕国就不归顺,我国的霸主之名就不能落实,而四邻所有封国国君不来朝觐。韩非又提到上述的计画若不实现,就让寡人诛杀,做为对寡人不够忠心的惩罚,而上述言论确实教寡人怦然心动。李爱卿以为然否?”
李斯闻言妒火中烧,却不动声色地读完了韩非的竹简,故作虚怀若谷地抚掌击节扬声道:“韩非所作‘孤愤’、‘内储’、‘外储’.‘说林’、‘说难’,共五十六篇,约有十万余言,是当世不可多得的人才!”
赢政欣然道:“先生是同意了寡人重用他!”
李斯不予正面回答,而故意捧着竹简道:“法家分成赵人慎到为主的‘重势派’,主张国君须有威势;以韩人申不害为代表的‘重术派’,主张国君须有操纵臣下的技巧;以商鞅为代表的‘重法派’,主张政治就是宪令。韩非集此三派之大成,主张兼容并顾不可偏废,并强调‘尊君’、‘奉法’,严赏罚、尚事功,百姓的思想行为,一切都以法为准绳。确实是当代‘法家’巨子!”
赢政微笑道:“寡人就是看重他这一点!”
李斯又指着竹简冷然道:“韩非对南*棒当权重臣的颟预,至为痛心。其国内重臣不去物色贤能奇才,反而把‘五蠹’之辈,当作活宝;他眼看祖国日益衰弱,忧心如焚,又不受南*棒重用,所以想投奔大王一展宏图。”
赢政高兴道:“寡人若用韩非,就如得到南*棒的布兵地图一样宝贵;但他所说的‘五蠹’,寡人尚未拜读其着作,所以不得而知,请先生明告!”
李斯哼声道:“五蠹者:舞文弄墨的知识份子;翻云覆雨游走各国的政客;仗义疏财的游侠;欺上瞒下的亲信;追求物质享受的工商人士。韩非对此深痛恶绝!”
赢政发觉李斯在评论韩非的语调中,口气十分冷淡,面露讶色问道:“韩非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不知先生有何见解?”
李斯故作喟然长叹道:“微臣曾听过两位大儒对韩非的为人处事,所做的一番精辟讨论,微臣就一五一十地禀告大王吧!”
“大儒厉喜问道:‘韩非所作的《说难》内容精微深奥,为何他不受自己的国君喜爱?又周游列国且到处碰壁?’大儒洪泰回答道:‘正因为其《说难》,他才到处不为国君所重用!’大儒厉喜讶愕道:‘韩非可是法家巨子!为什么……会有这种下场?’大儒洪泰轻叹道:‘君子以礼教支配行动,以信义克制自己。意志若与君王相合就合作,意志不相合就分开,而根本不忧虑己身的意志与君工会不会相合!假如韩非企图说服君王,而担心合不合君王的心意,那可是……什么事都做出来!’大儒厉喜又问道:‘韩非忧虑的正是合不合君王心意,若以臣下的身分来说,正是奉君之禄,担君之忧,难道不对?’大儒洪泰正色道:‘说服工作不采正当手段,才值得忧虑!方案是否被君王所接受,根本不值得忧虑。可见韩非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呀!’以上二位大儒的评断,微臣只供大王参考!”
赢政一脸肃容仔细聆听之后,忽尔问道:“厉喜、洪泰这两位大儒,寡人未曾听闻大名,但分析得头头是道。韩非这个人确实有问题!”
李斯打铁趁热又道:“这两人虽然是默默无闻之辈,但另有一人也曾评论过韩非,大王是否想听听看?”
赢政忙问道:“此人是谁?”
李斯正色道:“启禀大王!此人就是孔斌。”
赢政闻其姓名大为敬佩,脱口道:“寡人一定要听孔斌的见解!他可是孔丘的六世孙,贤名传遍天下,是妇孺皆知的一代圣人!”
李斯从容地卷起竹简,置于案桌道:“大王!孔斌曾任魏国的宰相九个月,也曾看过韩非的建议书。他说,君子爱他的亲人,也爱别人的亲人;爱自己的国家,也爱别人的国家。所以勋业伟大,美名照耀宇寰。而韩非献策,第一就是要先覆灭他的祖国,目的只在证明自己的学问和才能,此人不可取!”
赢政动容道:“若无先生这席话!寡人差一点就被韩非蒙蔽了,此人实在可恶至极!”
李斯只眼浮现一股杀意即敛,随即道:“韩非,是韩王庶子;大王志在并吞天下,若重用韩非,他不可能会灭祖国弑父!当然更不可能全心全意效忠大王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此人到本国游说大王,看得出是居心叵测!但让他回国就如纵虎归山,将成我们的后患,不如想办法先监禁起来,再找个机会杀之!”
赢政幡然大悟道:“先生说得对!寡人不能养虎遗患!就依先生之见!”
赢政马上传唤内侍,交办监禁韩非事宜,并强调必须秘密进行,好让李斯暗审其不轨意图;那名内侍机灵地对李斯作揖请安,显出另眼相待之态。
李斯见内侍年纪尚轻,还不到十五岁的样子,却长得面如冠玉,体态异常魁梧,走起路来有龙形虎步之姿,便好奇问道:“大王!那名内侍是何许人也?”
赢政微笑道:“这小子叫赵高,是个天阉,既聪明伶俐又长得强壮有力,是名不可多得的好内侍。爱卿以后如有密奏。若逢寡人不在,透过他即可知寡人的去向,或者以口语委之,即可快速传达!此子可以信得过。”
李斯灵机一动,趁机又道:“禀大王!微臣还要保举一名年轻勇士,他在朝可以贴身保护大王,同时做为微臣的传声筒;驻外领军则能替朝廷建功,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武将!”
赢政大喜道:“太好了!这位勇士是谁?寡人左右全是吕不韦及嫪毐的爪牙,确实需要一名贴身随扈,以防不测!就请先生推荐吧!”
李斯作揖恭声道:“这位勇士为本国人!名叫王翦,平常沉默寡言不善辞令,是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个性。”
赢政搓揉疲倦的脸颊应声道:“李爱卿立传寡人口谕!让王翦晋见,官拜‘侍中’伺觇诸奸,常侍寡人身边,若立战功,立即再升级!”
李斯作揖恭声称谢,赢政又问道:“爱卿!令郎李色尘人在哪里,是否安排与寡人暗中见上一面?”
李斯连忙作揖回话道:“小犬人在‘降国村’!”
赢政惊异地瞪大只眼道:“怎会在这种满是‘奴隶兵’的杂乱地方?”
李斯诡笑道:“这也是磨练年轻人的好地方!”
李斯见赢政一脸倦态,虽啧啧称奇却不再多问,立即起身告退;赢政亲送到门外,令所有内侍及护卫均为之侧目。
第四章李代桃僵
岚光花影绕山阴,山转花稀到碧浔。
倾国美人娇艳远,凿山良冶铸炉深。
凌波莫惜临妆面,莹锷当期出匣心。
应是蛟龙长不去,若耶秋水尚沉沉。
“降国村”位于咸阳东郊五里,地形处于陡坡,占地约百亩,十分辽阔,沿渭河南畔设有栅栏环绕,皆是茅屋建筑。约万户人口聚落成村,全是列国投降的官吏或士卒;他们本国属性很强,谁也不服谁,所以自划区域各自管理,好似当代全国版图,彼此互相倾轧残杀,但秦人任其自生自灭,不闻不问。
秦国派有二万重兵驻防于“降国村”四周,严加看管,禁止与外界来往;一有战事,随即抽调至第一线战场当人肉盾牌,平时则修筑工事,是谓“奴隶兵”。
“降国村”实施宵禁,日落之后秦兵入村不敢落单,必须着胄甲成队巡逻,在村内遇有闲荡之人立杀无赦。
秦兵巡村偶有落单者立告失踪,若有失踪着,便大肆在失踪的区域屠杀村民逼迫凶手出面认罪;但秦兵失踪事件仍时有所闻,长久下来,便视巡夜为畏途,每当值勤巡逻,即快速通过大街,不敢巡视小巷以免发生不测,上行下效马虎了事。
插上“嫪”字旗旗的一辆豪华马车,由十名随扈策马护送,这批人来到驻守“降国村”的将领营地外,立即在四周警戒,待马车缓缓进入警戒范围。
将领连豹率领着裨将钟标及十名尉官早在营外迎接;一名年约四十、身穿华服的汉子从车厢内推帘而出,连豹立即采胡跪行军礼称安道:“末将参见嫪每大人!快请入帐奉茶!”
嫪每乃是权倾朝野的“长信侯”嫪毐亲弟,颔首轻哼一声,大刺剌地一甩袖袍算是回礼,随即抖着肥躯直奔营帐而去,十名随扈在两侧警戒护行,连豹及裨将钟标率领一干人等只能远远地在丈开外尾随其后。
帐篷内,嫪每坐于主帅矮凳,屁股尚未坐热,只手已撑在矮案桌面,额头前倾,显出一副迫不及待的亢奋状:“叫你安排之事,办妥了吗?”
连豹躬身抱拳叙礼,阿谀道:“嫪大人!您交代末将办事,岂敢不遵?已经要求‘齐国区’耆老田横,交出十名勇士,当然全是赤手空拳好当成您的猎物;反正这些奴隶兵咱们视同猪狗,随时可任意宰杀。”
嫪每乐得哈哈大笑,直夸连豹懂得办事,其身后一名年约三十岁的随扈朱松,建议道:“启禀嫪大人!‘齐国’(首都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镇)重视个人‘技击之术’,所以士卒个个身怀武技,凡砍下敌人一颗人头的,由政府出钱购买。所以这些‘技兵’十分彪悍,您千万不可小看他们,若要猎杀得步步为营。”
连豹轻蔑道:“那是尔等游侠儿武功既不济又好逞个人英雄,不肯通力合作,毫无纪律,才为敌所乘。嫪大人请放心!‘齐国’用人头来论功过,即便打了败仗,只要有人头照样赏赐。即使打了胜仗,若没有人头,也不给分文。这种军队遇到脆弱的敌人,尚可将就使用;若遇上了强敌,则成为一盘散沙!好像是空中飞鸟,只会各自逞能,这是亡国之军,也不过是在街头上招募的一群打手而已!况且这批猎物皆手无寸铁,不足为惧。”
嫪每兴奋地击节喝采道:“连将军,那十个奴隶兵,何时放出来?”
连豹微笑道:“末将已派人去提领了,大约一个时辰可到。他们并不带进营地,而是直接安置在您所熟悉的‘猎杀林’中。但一切规矩照旧,末将派重兵围于外围,等您离去后,一到黄昏即入林缉捕生还者遣回原村。”
嫪每狂笑道:“还用等到黄昏吗?不出二个时辰便可全部杀光了!那种一刀砍进骨子里的声音真是动听!听见奴兵在临死前的凄厉哀嚎,直教人血脉债张,兴奋极了!杀人的感觉真好!”
连豹奉承道:“嫪大人请享用午餐吧!已为您准备增强体力的丰肴。”
连豹说罢,击掌传唤卫兵设宴,不一会功夫便佳肴满桌,盛情款待嫪每及一干人等,片晌间帐内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齐国区”校阅台。
耆老田横站上校台,环顾四周站满了本国战士及眷属,眼见人人一脸悲愤,也忍不住老泪横流指着校台下十名勇士道:“各位乡亲弟兄们!咱们战败被俘身处异邦,只有任暴秦宰割的份;这个月轮到我方遣派十名勇士送死,但老夫向秦将连豹争取到二十头猪分配给各户,已属不易了……”
勇士领队颜北辰,举手指着系绑在额头间,以黑炭写个“齐”字的白巾,慷慨激昂道:“我等必定会挨到黄昏!回到这里和家人团聚!”
满场的齐国人皆知这是提高士气的安慰话,却也鼓掌喝采,尊敬这批有去无回的勇士。
田横拭泪挥袖道:“尔等各自回家与家人告别吧!顿饭时间之后,再到此集合,一起出村到‘猎杀林’待命!”
十名勇士各自散开,纷纷和家眷作最后的告别。
广场上的外围处,有一位俊挺的年轻人,身高约八尺(古制一尺约二十三公分,八尺高约现代的一百八十四公分),他眯着只眼,嘴角含着一根小草梗正在啧啧剔牙,只手环抱胸前,一派懒懒散散地靠于泥墙;此人正是“九天太岁神界”为群魔所挟持而下凡的李色尘。
李色尘忽尔睁开只眼,瞬间一股精光暴射又敛,看见十名死士中有一个人好像举目无亲,痴望着人家做最后团聚,显出羡慕的表情。
李色尘忙嘻笑地拉着那名死士到墙角一隅,施以大礼道:“这位大哥!如何称呼?小弟有礼了!”
死士一呆,伸手指着鼻头,憨然问道:“我叫尤破!我认识你……吗?”
李色尘眯着笑眼,举起拳头对准尤破的鼻端,又嘻哈谑笑道:“你不需要认识我的‘妈’!但现在你就会永远记得我了……”
“噗!”
他一拳重击下去,尤破立即昏厥。
李色尘将尤破的身体拖到墙角阴暗处,在其额头取得代表死士的白巾,绑在自己的额眉之间,并用稻草把尤破身体遮盖住,拍拍只掌,轻吹着口哨哼着齐人小调,轻松自若地来到广场上,已是最后报到的一位了。
田横急得满头大汗,一眼立即认了出来,指责道:“小色鬼!怎会是你?尤破人呢?这攸关生死的大事,不比寻常,你开不得这种玩笑!”
领队颜北辰惊愕道:“是呀!小李,这千万不可胡闹!”
李色尘一派放荡不羁的嘻笑模样,指着额头代表死士的白巾道:“这可假不了吧?尤破正在蹲茅厕拉肚子没空,就由我顶替,咱们是生死之交,没得话说!”
时间紧迫,田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即走下校台,催促颜北辰领队出发,自己在一旁随行。
颜北辰对着后面列队的李色尘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小李!好汉子!想不到你平时屌儿郎当,好吃懒做,在村内好像周游列国般到处拈花惹草,无事生非,想不到居然如此够义气!”
田横也轻叹道:“小色鬼!你虽然欠了一屁股风流债,也无须前往‘猎杀林’去送命!你虽非齐人,却能替咱们卖命,等你死后,老夫会将你的牌位送进祠堂,永远祭拜。”
颜北辰关心道:“小李!你是哪地方人氏?可有遗言交代?若有的话,赶快向田老禀告!”
李色尘故作一声长叹,并用手指指着天空道:“听说我是天上掉下来的色鬼……不,是魔鬼!若有遗言的话,就是——假若我能生还,田老的孙女儿田路让我抱一次……死而无憾矣!”
这是揶揄自己的死前告别,令人听来倍感心酸,田横忍不住擦拭泪水笑骂道:“小色鬼!你若是天上掉下来的魔鬼,岂不祸害人间?简直胡扯!看你人高马大,却满脑子全是想抱女人的色欲思想,真是不学无术!孙女田路却认为你人很好……原来是重义气吧!你若能活着回来,就是‘齐区’人人心目中的英雄,想抱哪个女人都行,但只限尚未嫁人的闺女……或者干脆和田路成亲,安顿在这里吧!”
李色尘故作潇洒状,一语只关道:“我是一匹带种的野马!任谁也关不住!您想要我和田路成亲?门都没有!但求抱一次就心满意足了!”
能在临死前开这种咸湿玩笑,令人觉得莞尔,冲淡了死亡前的紧张气氛,也教人认识了李色尘居然有一股临危不乱的胆识。
李色尘的这股情操,激起了所有人视死如归的勇气,颜北辰豪气干云拍胸哈哈大笑道:“人生在世总得一死!真后悔当初没有战死沙场,反而厚颜侍敌苟且偷生,如今却被当成了猎物,咱们简直比猪还不如!等到了‘猎杀林’,大家若不齐心合作,只顾着个人的话,迟早会被个个击破死于非命!”
李色尘拍着颜北辰的肩膀正色道:“颜大哥身经百战!小弟听您的指挥调度,真他妈的杀一个够本,杀一只有赚,若杀不了敌人,临死前,在他身上咬一口也高兴!”
这番说辞却也鼓舞了士气,将十名勇士激励得满腔热血沸腾,大伙立即加快脚步朝村外走去。
田横感慨万千道:“大家破敌就学田家祖先,田单复国那一幕吧!虽然没有‘老牛阵’,却可以在脸色彩绘厉鬼的模样,尤其在密林中,可以扰乱敌人视觉,再采轮番偷袭战略,说不定尚有一线生机!”
“彩泥”是齐国战士必备的用品,大家随即边走边绘涂脸部,个个抹得五彩亮丽十分醒目,确实会教敌人分不出是张三或李四了。
田横带领大家来到村外,只见裨将钟标领着一批胄甲武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看见十个人脸涂抹彩绘立即劈头就骂道:“你们在演戏扮花脸啊?个个像小丑一样!你们按规炬来全蒙上眼,分二批坐上战车直奔‘猎杀林’,别教嫪大人等太久了!”
说罢,便上来十名秦兵将一干人等套上头罩,颜北辰立刻拉着李色尘的手低声道“跟我一组!”随即被秦兵押着上车,开始出发了。
田横涕泗纵横地扬声要大家保重,回过头来对着裨将钟标作揖问道:“请问这回嫪大人狩猎,所用的随扈是哪国的战士?”
钟标一脸冷然道:“这回大不相同了!穋大人只带着十名游侠儿而已,不像上回率领五十名战士那么劳师动众了。”
田横举袖擦拭泪水,一脸侥幸的企盼问道:“钟裨将!在日落黄昏后……是否依旧按老规炬,送回生还者?这回嫪大人为何只带着十个人而已?”
钟标翻身上马扬鞭一挥,纵声狂笑,扬长而去道:“这十个游侠儿,可是‘仲父’吕不韦承相,所创立‘杂家’门派的一批刺客高手,个个以一当百!田老头,我会将这十个奴兵的尸体带回来!你就别企盼会有生还者了!”
田横闻言惊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面若死灰喃喃自语道:“怎会这样……居然是吕不韦豢养的刺客!也是当代十家之一的‘杂家’……是秦国万中选一的高手……”
话毕,田横在地面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约盏茶时间的颠簸车程,已到目的地了。
在一名秦兵吆喝之下,十名齐人纷纷取下头罩,抛弃地上。
李色尘随手把头罩揣入怀中,望见秦兵的壮盛军容包围在一片密林的外围,光是这种杀气腾腾气势,就教胆小之人吓个半死。
又见一辆帷幔华丽的辎车排围而入,辎车两侧有十位游侠儿随行,看他们个个施展出彷若草上飞的轻功身法,就知是一群武林高手了。
颜北辰握着李色尘的手已然冰凉颤抖,迅速扬声道:“小兄弟!我已顾不了你了!等对方开动猎杀时,你就快跑钻进密林内,别跟其他人行动,以免目标显着,最容易遭到猎杀!”
颜北辰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个个随即回头寻找逃生的方向。
辎车行至三丈之外戛上。
仰卧于车内的嫪每伸个懒腰起身,只眼迸出一股残忍的异采,在车内捧出盖有红布巾的木盘道:“朱松!按我先前吩咐的事情去办!”
朱松捧盘躬身一揖,然后转身掀开木盘上的红布巾,盘里面居然有十条黄金整齐地排列,他大声叫道:“这是嫪大人对尔等奴兵的赏赐,快跪地谢恩!派个人出列,分发给每个人一条黄金,若有命走出那片密林,就可以带回去了!”
他虽是讲得动听,却可以察觉个个游侠儿脸上诡异的兴奋笑容,令人感觉事情并没有这么单纯。
颜北辰和一干奴兵一时间显得错愕不解,但李色尘却故作一脸贪婪地快跑趋前,从朱松手中接过那盘黄金,分发给大家道:“咱们不拿白不拿!反正这是买命的钱!”
嫪每在辎车上狂笑道:“每个奴兵身上的黄金,也就是对尔等‘杂家’刺客的赏赐!但来往时却必须留活口,让本人痛快地玩耍一番。方才来领赏的那个年轻高个子,其胆识不错,就留在最后一个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教奴兵们俱是心中一凉,油然而生一股被玩弄的羞辱感觉。
其中一名奴兵愤而将金条掷地道:“这算什么赏赐?人死了要它干什么?”
李色尘忙捡起金条在衣服上擦拭一下,对着那名奴兵诡异地微笑道:“陈云!这根金条,说不定能暂时保命,如有一丝机会,绝不轻言放弃!”
陈云恍然大悟,忙把金条揣入怀中言谢,怎料嫪每气愤道:“可恶的奴兵!竟敢丢弃金条来侮辱我!第一个就杀你!当我数到十之前,先让奴兵逃命,尔等再一一追缉!”
朱松率领同门弟兄一字排开,个个已把兵器握在手中,觊准目标,就待嫪每发号拖令。
李色尘惊呼道:“管他妈的什么数到十?大家先跑进林中方为上策!”
语音未落,大家已一哄而散,各觅方向,拔腿就跑!惊见朱松不待嫪每数十便仗剑而起,仿若天马行空般掠过二丈距离,直击陈云。
陈云在奔跑时,见地上映出一团黑影,临头遮阳,又立觉背部一股凌厉剑气袭至,蓦地转身掼出只掌,将苦练多年的空手夺白刃功夫施展出来,“啪!”地一声,只掌瞬间挟住袭卷而至的三尺青锋。
岂料这股冲撞力道之猛烈,带得陈云本是十拿九稳的只掌微颤,其下盘及只足施展的落地生根功夫,竟然无法抵挡住这般强劲,迫使他整个身体在地面上,倏地滑行了八尺距离。
“你是奸诈小人!不遵守嫪每的数十承诺!”
朱松只手紧握住剑柄往前直冲,正撞击着陈云只掌夹住剑刃而往后直退的身体道:“我从不和奴隶讲信诺!凭你也配用这只脏手挟住我的宝剑?”
话罢,朱松瞬间凝劲只臂至掌,流光霍霍地把剑一旋,迸出一股光芒大炽的凌厉剑气!陈云发出一阵凄吼,只掌已被宝剑剑气绞成血雨飞散开来,只余血流如注的秃臂而已。
嫪每驱动辎车而至,兴冲冲地持剑下车,高举宝剑,对准陈云的脖颈斜劈而下,“咔嚓!”一声,脑袋立即分家!“痛快极了!斩断颈骨的轻脆声音真好听!这个奴兵怀中的金条就是你的酬劳了!”
朱松踢翻无头尸体,从其怀里取得金条纳入鞶囊之中,望着其他九名奴兵钻进密林而去的背影,冷然道:“请嫪大人数十吧!”
嫪每拿着宝剑在尸体上擦拭一番,再捧起剑身在眼前鉴赏片刻,似是颇为满意道:“好剑!砍脑袋不留任何缺口,下一个就以腰斩试剑!奴兵全都溜光了还数什么数?”
嫪每持着爱剑抡飞把玩地缓缓步向密林,那十名游侠儿随行于四周警戒,一干人等的背影消逝于密林之中。
第五章密林猎杀
四明三千里,朝起赤城霞。
日也红光散,分辉照雪崖。
一餐咽琼液,五内发金沙。
举手何所得?青龙白虎车。
颜北辰和李色尘及另七名奴兵听见了陈云临死前的惨叫声,心中虽然愤怒,却也顾不得回头去看,利用这短暂时间往茂林方向狂奔,他们虽进了林中却好像无头苍蝇般乱钻。
颜北辰凭着己身丰富的游击战经验,边跑边叫道:“这片茂林不过数亩地而已,外围有秦兵布阵,千万不可跑过头,否则会被击杀!大家现在可以集合在一起,以中央带为防守据点,免得被个个击破!”
大家以颜北辰马首是瞻深入茂林,天空虽然万里无云阳光普照,但林中显得阴暗不明,却有利于藏身。
他们首尾相连,免得分散,颜北辰望见远处密林中居然有一片阳光射入,立作判断,拉着李色尘的左手,率众急奔而去。
他们看见了一片刚被砍代过的树木,大约十丈方圆,阳光充足,地面留有光秃秃的树根以及横七竖八倒地的树干,分明就是最理想的游击场地。
颜北辰一脸惊喜地叫道:“天助我也!”随即命令众人准备较粗的树枝当武器,指挥众人以三个人为一伍,藏匿于这片阳光充足的空间外围,采敌明我暗的偷袭战略。
颜北辰和李色尘及杨敬为一伍,藏匿在高地阴暗处,居高临下可以完全窥伺敌踪。
李色尘突然眉头一蹙,痛苦地轻吟出声,并用右掌一直去搓揉整只左臂,身旁的颜北辰立刻制止,低声道:“怎么了?是否方才拉着你跑给弄伤了?在这种要命的节骨眼,可别弄出任何声音来,否则会成为敌方狙击的目标……”
李色尘只有攒额蹙眉地苦笑没有回话,使得颜北辰更为关心,伸手就要去抚摸其左臂,岂料李色尘惊喝一声迅速地用右掌制止,并把左臂移开道:“别碰!这会要人命的!”这一语只关的话,却没有人听得懂。
颜北辰被他这么紧张地一喝,不由吓了一跳急忙收手。
杨敬嘘声道:“臭小子!你再叫下去……让敌方听见了,真的会要人命!”
颜北辰看见李色尘露出袖外的左手,本是古铜的肤色,已转变成雪白如玉的颜色,而五指好像失控般不断地弹动弯曲,如同要去拿捏什么东西一样。
颜北辰眼神里露出怜悯哀伤之色,道:“小李,你左手真的有毛病!等会儿拚命的时候……你可要好自为之了!”
杨敬也看到了这种怪异现象,便判定李色尘确实失去了左臂的力量,战斗力当然会减半,若强行迎敌只有送命的份,便轻拍其肩,叹声道:“小李,一有敌况,你别出来,就躲在这里,若是被搜捕到了再说,反正那个姓嫪的屠夫,已经下令要最后一个杀你的……”
李色尘心想大家都一样在生死关头,而自己却被两人呵护着,这份情谊令人感动,便忍不住轻叹一声,开口道:“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但这片被砍伐出来的十丈方圆空地,实在事出突兀……两位大哥先静观其变……因为有另一批刺客藏匿在附近,可能是来谋刺嫪每吧?”
颜北辰和杨敬闻言先是一呆,转而面面相觑,颜北辰忙回头对着李色尘问道:“小李!莫非你是神仙?居然能臆测出树林中有刺客欲谋杀那个姓嫪的屠夫?如果是这样倒好!咱们就隔山观虎斗,反正挨到落日就可以免去一死了!”
杨敬甚至抬头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看见,另外藏匿于二处的弟兄们,也随着探头挥手表示尚无敌况。
“小老弟!你不会是开玩笑吧?我看你是给吓呆了产生幻觉吧?这十丈方圆根本看不见有外人的动静?”
李色尘只眼诡异一闪即隐,却抿嘴吃笑道:“我的这只左臂能预测危机,信不信由你!咱们已被另一批人给盯住了,但他们的目标不是咱们……等会儿必有一场好戏要开锣喽!”
杨敬及颜北辰当然嗤之以鼻,根本不理会李色尘如此的荒谬说法。
右前方林中忽然传出了嫪每的声音,令藏匿中的奴兵大气不敢出。
“怪哉!谁把这片茂林给砍伐得精光了?让我失去静伏不动,猎杀的乐趣!”
嫪每抖动肥躯从林中阔步而出,朱松率领九名同门弟兄环护于四周,只见领队前导的朱松突然高举只臂,制止所有人继续前行,停在原地。
他先侧耳倾听一番,随即一脸赤红地凝劲迸出白色气机流转全身,继而气机如烟迅速往四方扩散而去,令人感觉他的内元深厚已臻化境,绝非泛泛之辈。
片晌,朱松沉吟一声随即收功,并指点着三个方向,正是奴兵藏匿的地点道:“嫪大人!只要不是死人,属下都可以在十丈方圆内测得那些奴兵的体温,请问您要往哪处先行开刀?”
嫪每闻言大喜,随意地指着一个方向,正是颜北辰、杨敬、李色尘的藏匿处,想不到朱松居然有这份测人体温的玄奇功力,令所有奴兵惊骇欲绝,慌然失措!朱松率领二名弟兄各持一柄青铜宝剑,杀气腾腾地走到颜、杨、李三人藏匿地点的正前方三丈距离。
这股无形凌厉杀气的压力,使得颜、杨两人再也按捺不住,蠢蠹欲动;当他们即将要现身迎敌之际,却被李色尘瞬间伸手从背后点住了穴道,二人同时颓然倒地。
颜北辰和杨敬已经不能出声讲话,却用焦急的眼神瞪着李色尘,只见他仍然一脸嘻笑不语的神态,好像不把生死当回事。
李色尘低下头来附在两人的脑袋中间,轻声若蚊蚋道:“两位大哥太心急了!我早就说过嫪每会遇刺,你们若现在闯出去必定送命;暂且静待敌方鹬蚌相争,咱们才能坐收渔翁之利,我若骗你们就是龟儿子!”
颜北辰及杨敬皆露出惊恐与怀疑的眼神,并且快速地眨眼睛暗示李色尘赶快解开穴道,好让他们连袂迎敌,总比在此静静地等死要强。
朱松和两名同门已经逼近了仅余一丈间距,就在这要命时刻——惊见朱松与二名同门师弟,横跨过倒地巨树,刹那间草屑泥土飞扬,激射出三股明晃剑芒,快若闪电地偷袭他们的背部。
朱松只因凝神专注前方的猎物,虽然刹那间感应出背后有异响传至,却料不到竟有刺客掘地暗藏其中陡然现身偷袭,只觉背部一凉,瞬间一个懒驴打滚,方保住性命。
虽暂时保住老命,但是背部已被割开一道皮肉翻卷的尺来长伤口,鲜血渗湿了大半身;然而他的两名师弟就没有这么幸运,已被当场腰斩,死状极惨。
李色尘看见三名蒙面刺客从地洞中跃出来,猝然狙击得手,才将颜北辰和杨敬解开穴道,要他们一同观看战局。
朱松脸色煞白,鲜血不断沿着后背滴落,可见其伤势严重,但他居然悍不畏死地挥剑攻击三名蒙面刺客,一时间兵器交鸣,战成了一团。
突然间,一个个蒙面刺客从地面冒了出来,居然有三十余人之多,齐齐喝杀连天冲向嫪每落身处。
约有一半的刺客从其后包抄,不让他再钻进密林走回头路,寻求救援;另一半随即与他的七名随扈展开激斗。
从这批刺客的剑法和轻功身法看来,实在不亚于“杂家”门派的随扈游侠儿,可见这次谋刺嫪每的行动,势在必得。
杨敬看见丈外受伤的朱松被三名刺客围杀,正险象环生,大感兴奋,对颜北辰道:“颜兄!那个姓朱的刚才残杀了陈云,咱们快捡起地上的弃剑,过去替陈云报仇!打这条落水狗……”
话还没有讲完,杨敬立即冲将出去,颜北辰连阻止都来不及了,气急败坏地惊叫道:“别去!这批蒙面刺客个个武功高强,又不知是何方神圣,人家可不会领你的情,说不定连你都杀!”
颜北辰说罢,转向李色尘告诫道:“小李!你躲在这里别出来,我要出去支援杨敬,以防有失!”
李色尘右掌搓揉了一下左臂,随即一指另二个同伴的藏匿处,叹然道:“颜大哥!你快集合那六位同乡吧!他们即将被三名蒙面刺客追杀,咱们以后如果想过好日子,必须先营救姓嫪的屠夫,否则他死了,咱们也会被灭口……”
话音旋落,颜北辰即见前方一名刺客转身攻击杨敬,刺客不到三招之间便将杨敬逼得手脚慌乱,再不出去抢救,恐怕不出十招就会被杀死了。
颜北辰呼出一声高亢哨音,两处藏匿的六名同伴闻声立即边战边往这里集结奔至,他当下也顾不了李色尘,便抡起树棍急忙掠身而去,支援危危殆矣的杨敬,加入战局,却被一名刺客阻挡,立刻陷入胶着苦战,也无法脱身了。
李色尘看见一名刺客好像对朱松尚有几分畏惧,居然忽疾忽缓地出招,采游斗方式去缠住他受伤严重的身体,目的是要他气血流尽,好施展雷霆一击搏杀之。
颜北辰和杨敬却各为一名刺客施展快攻杀得喘不过气来,显得左支右绌,狼狈不甚。
两人刻下才明白敌人所施展的一招一式,皆是气势磅砖的剑法,不但攻守兼备,而且招招凌厉暗含杀着,并非只是战场勇士的搏击之术而已。
嫪每在五丈外的战况更为激烈,他虽有七名武功高强的随扈守护着,但经十八名刺客轮番抢攻,已然个个剑伤累累,并且外围尚有一批围堵的刺客正在虎视眈眈地想要他的命,所以战况十分危急。
六名奴兵皆持树棍,哪是铜剑的对手,也被三名刺客追杀得团团转,全往颜北辰和杨敬的战局中集结靠拢,李色尘一看就知敌方采撒网的战略,好对这批奴兵一网打尽。
李色尘已知无法再迟疑片刻,否则嫪每及游侠儿和己方的奴兵就会被敌方屠杀殆尽,却也不想轻易暴露身分,立即从怀中取出黑布头罩蒙面,褪下奴兵的灰黑皂衣,只着一件鹿皮无袖背心,展露出古铜色的强壮右臂和雪白晶莹的左臂,令人感觉十分的诡异及醒目。
李色尘浑身凝劲,居然从毛孔中窜出白色气丝,化为流光回旋裹体,瞬间施展“闪灵追星”身法,化成一股淡若轻烟的影子飘忽而出。
颜北辰和杨敬正被二名刺客以手中的青铜剑迫得毫无招架之力,眼见就要命丧剑下,突来一阵强风吹袭而至,而且在极快的风速之中,现出一团白色氤氲,朝二名刺客袭卷而去。
二名刺客本是高举着三尺明晃铜剑,正要斩杀已仆倒在地的颜北辰和杨敬,怎料突然感觉心口处一凉,立现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刹那间鲜血如注,浑身所有的力量也随之流逝。
这二名刺客低头看见自己的胸膛出现了一个洞,随着激喷的血液,蹦弹出一颗鲜活心脏,虽掉落地面,却仍然活蹦乱跳,而他们两人已脸色发青,大吼一声,颓然倒地气绝。
两名刺客如此诡异的死法,教颜北辰和杨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离开险地。
这团白雾,又掠至与朱松厮杀中的那名刺客背后旋迭不去,这名刺客虽然看见了同伴死状奇惨,却不信邪地回剑刺进雾团之中。
“锵!”
刺客惊呼一声连忙暴退数步,手中握着的那柄青铜剑,已断成两载。
朱松惊见从雾团里倏地伸出一只手,指头根根如玉,指端上均长有一只尺来长的指甲,锐利如刃,轻易便绞断了青铜剑。
朱松见机不可失,当下挥剑斩断那名刺客的头颅。
那团白雾又转动至正追杀六名奴兵的三名刺客背后,迅速地环绕一匝,只见三名刺客同样落得心脏落地的惨状。
白雾回旋腾空而起,若长虹射日般横过五丈距离,穿过二十余名蒙面刺客的重围;所经之处,刺客一一毙命。
嫪每仅为二名尚未战死的“杂家”高手守护着,正陷入苦战,危如风中之烛时,见这团白雾从天而降,一落地彷若妖魅飘忽,逢人就杀,迫得所有刺客慌了阵脚,立即嘶声叫道:“快救我!”
刺客首脑长得高大魁梧,立即高举手中青铜长剑,指挥残余的十四名刺客集结在一起,在他后方形成七人一组的交叉队形,与那团气势凌人的旋转白雾对峙,以免被个个击破。
嫪每及两名“杂家”高手庆幸浩劫余生,全躲在白雾团的后面,如释重负略作喘息。
颜北辰和杨敬死里逃生,不得不先摒除陈云被残杀的阴影,两人扶着受伤严重的朱松,并带领另六名奴兵同袍来与嫪每会合。
他们皆知若无这神秘的绝顶高手出面营救,面对这批纪律严谨的残暴刺客,实在很难存活下来。
依仗着亲兄权势,一向平步青云的嫪每,刻下更能体会出战场的无情杀戮,以及生命的可贵,生死根本没有贵贱之分。
本是以猎杀别人为游戏的嫪每,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已然惊吓得只腿发软,为两名游侠儿撑扶着肥躯。
旋转中的白雾,瞬间停止。
李色尘虽蒙着脸现身,但其魁梧体形,令人印象深刻,尤其那只雪白如玉的左臂上大张的魔爪,如刃五指沾满了血迹,正不断地蠕动,好似能在刹那间主宰一个人的生命,教所有人等见之心惊胆颤,一时间无法移开恐惧的眼神。
刺客首领惊魂未定,色厉内荏道:“你到底是人……是妖?是魔?放眼天下哪有不畏兵器而如此高绝玄妙的武功?你那左臂就如一只魔界来的‘玉魔手’!你从何而来?为何强行出头保护这姓嫪的屠夫!”
“玉魔手”的字号确实响亮!嫪每急忙抢说道:“玉魔手尊驾!不论你从什么天境或魔界来,若助我脱困,定能让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任何条件由你开,快杀了这群刺客!”
李色尘凝气压缩嗓音,低沉沙哑道:“善待这批奴兵!以后取消残忍的猎人游戏,否则我的‘玉魔手’定不轻饶!”嫪每吓得不停点头,岂敢不遵。
朱松较为理智,打岔道:“‘玉魔手’尊驾,这批刺客所施展的武功,全是‘法家’门派绝学,他们有攻敌不克,宁死不屈的残暴死士教条,毫无妥协的余地;您若不杀光他们,他们就会誓死反扑,并且一辈子缠着您至死方休!”
李色尘又故意压低嗓子沙哑道:“我知道!这批蒙面刺客,人人死抱着‘法家’的森严教条,认为效忠门主而战死,远比投降来得光荣,是一批骠悍的忠贞死士!”
嫪每听出了端倪,惊讶道:“这怎么可能?‘法家’钜子韩非已被大王下狱,其门派弟子居然不去劫狱救主,反而在此伐林布局,想坑杀我?”
刺客首领忽地掀开头罩露出真面目,一旁的同门惊骇制止道:“丁大哥千万不可!您自露真面目已犯门规……若不被处死也得毁容谢罪!”
首领丁丰掀开头罩丢弃一旁,冷然道:“嫪每,那名被捕下狱的法家门主韩非只是替身!你是本门‘猎首’计画的目标之一。我抱定一死的决心,请求与‘玉魔手’面对面堂而皇之一战!我以当今武林十大家之一——‘法家’勇士的身分求战,不论对方是鬼门、妖门、邪门、魔门,四大邪魔外道的掌门人亲临,都得依江湖规矩应战,并且遵守勇士临终前的遗言!”
嫪每闻言大惊失色,朱松却平静道:“不错!听说贵派掌门人韩非的武功已达半仙之流,并且名列当今先天辈十大高手之三!一位武学已超然潜晋化境之人,必能勘破生死玄关,岂会恋眷世间一切名利?所以那名假韩非的替身,一定是韩王派来迷惑大王的奸细!”
丁丰并不理会朱松,面对着李色尘冷漠道:“我等乃奉门主特使的密令‘是非牌’行事!不干预任何政治,‘玉魔手’阁下也该露出真面目,且自报门派,来尊重我的死志!”
李色尘习惯性地摸抚左臂“玉魔手”,令所有人等误以为他生性残忍,又要大开杀戒,必属邪魔外道的四大门派之一,气氛为之肃杀寒霜。
怎料李色尘平伸左臂弹动魔爪锵然刺耳,冷笑道:“我就是我!管你当今十大家的门派或者邪魔外道,只要惹我‘玉魔手’生气,必定满门抄斩!看你姓丁的明知不是我的敌手,却敢单独叫阵送死,光凭你这份勇气情操,我就听听你有何遗言!”
丁丰抱拳握柄倒持长剑,表示勇士的崇高敬意肃容道:“您并非邪魔外道的一份子,且可以看得出来是位君子,在下的遗言就是当场放了‘法家’的所有刺客,由我来抵命!”
嫪每慌然脱口道:“万万使不得!这是纵虎归山!”
李色尘怒目狠瞪嫪每一眼,吓得他慌张垂头,抖颤着肥躯,收钦起嚣张气焰,李色尘这才满意地开口道:“这里由我作主!那十四名刺客可以离开了,但我不保证包围在林外的重兵,不会杀了他们,尔等就各安天命吧!”
十四名蒙面刺客个个眼神露出敬意,齐向丁丰作揖施礼,随即转身飞奔离去。
丁丰一脸凝重,只掌紧握住剑柄,缓缓地将剑尖斜点在右足前端的地面上,左足同时往后一移,让人看起来,他整个身体就如弦上紧绷待发的箭矢,他沉声道:“玉魔手!这是‘法家’剑法绝学之一,攻守俱备的‘蛰龙玄剑’,来领教你玄妙的‘玉魔手’绝招!”
朱松闻言惊呼道:“这是‘法家’之‘灵修者’玉石俱焚的杀着,是一种启用魂魄出窍御使剑气的绝招!”
丁丰“灵修者”的身分被朱松喝破,不由为之一呆,忙收敛心神凝视李色尘,只见李色尘随意地只掌一摊,伫立着的懒洋洋姿态中,随处皆是可攻击的空门,却也随处皆是虚无般的空洞;仿彿一座虚无小乾坤,令人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丁丰见况已然额头冒汗,注视着李色尘脸上的表情,发现其只眼迸射出一种非常怪异的芒采;那不是自悲,不是恐惧,而是怜悯!丁丰大感惴惴,但其施展“法家”绝学的“蛰龙玄剑”雄姿,就如出鞘利刃、离弦之箭,已难收招。
一个是随意融入空间化无,一个是凝劲若磐蓄势待发,一大虚、一小实;一无为、一有为,相差何止千里。
就连武功平平的其他奴兵,也感受出两人气势的不同,确有天壤之别,那个丁丰是输定了!武功平平的奴兵尚且如此,更遑论武功高绝的朱松,也看出李色尘摆出了如此虚无大度的迎敌态势,霍然之间好像忘了身受重伤,整个人亢奋莫名地当场自我举剑比划起来。
朱松为李色尘那“玉魔手”,彷若乾坤轮转、五行相生相克的玄妙变化所摄,将其当成是练武的最佳对象,已至忘我的境界。
一阵啸声,从丁丰嘴里暴响出来,啸音直冲天际,好像透出“灵修者”一股历经极端苦行修练之后,反而呈现平静澄澈的心境。啸音未落,满天眩目的光点剑雨,彷若垫龙出洞之态,已铺天盖地袭卷李色尘而去。
李色尘左臂魔掌玉指指甲如刃,瞬间交互绞动,化出气丝光芒若球茧般滚动;他施展“闪灵追星”极臻身法,化身为一股似有若无的轻烟,在漫天盘飞的龙形剑气之间,以鬼魅般的速度移动;手中撑高而起的光茧,膨胀得愈来愈大彷如龙珠,正引诱着飞龙来追逐一般。
龙形剑气追逐龙珠所过之处,粉碎地面上杂陈纵横的巨木,树屑纷飞中,更衬托出龙形气剑腾云驾雾的神采,令一旁观战之人,不得不再迫退丈余,以免遭到池鱼之殃。
所有人的眼光全注视在那颗光沱沱的龙珠上,也惊叹那股凌厉无比的蜿蜒龙形剑气,竟然是出自“法家”绝学,能以魂魄出窍御气而行的“蛰龙玄剑”,这种与敌同归于尽的杀着,确实具有横扫千军的威力。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几个数息之间——那颗光沱沱的龙珠,已然贯进丁丰的胸膛,一颗还活跳跳的心脏蹦弹而出,随后抢珠而来的剑气,刹那间吞噬了丁丰的肉体,化为一蓬漫天血雨随着漫天树屑纷落。
丁丰尸骨无存,但却也看不见头戴蒙面罩的李色尘了。
一切归于静谧,唯有观战者的混浊粗重呼吸,点缀在这片宁静空间。
朱松率先惊醒过来,扬声道:“可怕的法家‘灵修者’!但更厉害的是‘玉魔手’,咦……人呢?”
嫪每闻言惊叫道:“是啊!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大家分头快找!”
颜北辰、杨敬与其他奴兵,急忙奔至五丈之外方才李色尘的藏身处,但是现场巨树碎屑到处都是,已经乱了位置,只能朝着大概的方向去找,还得费点时间。
嫪每拉着朱松的衣袖忙问道:“你的伤势要紧吗?”
朱松脸色苍白回答道:“大人!还要不了我的命,只是流血过多需要时间来调养。”
嫪每一脸后悔道:“以后不玩这种猎人游戏了!你认为那位‘玉魔手’是何许人也?他若能替嫪家效命,不啻如虎添翼!我出再多的钱财,也要聘此人为‘客卿’!”
朱松眼神诡异一闪道:“启禀嫪大人!稍安勿躁,刚才‘玉魔手’蒙面现身时,您可曾注意到他足下所穿的破鞋子?”
嫪每回想一下,恍然大悟,一脸喜颤颤地举掌击额大叫道:“着呀!那只破鞋正是奴兵所穿的……这么说来!‘玉魔手’就是这九个奴兵之一喽?但方才只来了八个人,你的意思是……”
朱松一脸肯定地点头,嫪每乐在心中,笑在嘴上又问道:“你有何好方法,可以聘得这位绝世高手?”
朱松沉默一下作揖道:“像这种世外高人,平常韬光养晦,最不喜欢被人发现,否则怎会隐于物质缺乏的‘降国村’?若被当面揭穿其身分,就会立即飘逸而隐,再也找不到人了!”
嫪每频频点头,立下决定道:“好!咱们先稳着,莫要打草惊蛇!我就先行对这批奴兵封赏示恩,等会儿你叫他们擦去脸上的五花彩绘,先认对了人,再慢慢地对他加以笼络,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朱松点头又道:“这件事行动要快!我必须禀告吕丞相,您那边也该告知您的亲兄‘长信侯’,相信这位绝世高人的出现,不久就会传到他们的耳中,如果在咱们国内让人捷足先登,陨失可就大了!”
嫪每同意他的意见连声称好,望见颜北辰和杨敬两人拥着李色尘和六名奴兵会合快步前来,看李色尘的身高体态确实与神秘的“玉魔手”相仿,心中更为笃定是他了!却料不到如此的年轻?嫪每求才心切,连忙向李色尘作揖袂地,一派毕敬毕敬的神态道:“您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嫪每的话才说一半,其身后的朱松忙轻扯他的衣服……他忽来这种肃然谦恭的神态,大反其平常的跋扈态度,令所有奴兵受宠若惊,吓得慌忙匐匍地面。
嫪每也发觉失态,随即挺起背脊,肃容挥袖道:“尔等起来回话!”
颜北辰率领奴兵起身,李色尘看见自己只足所穿的破鞋子,心中窃笑这个嫪每并不笨,也看出了端倪,因为这是自己故留的破绽。
嫪每从鞶囊中取出一条半镒(一镒:二十四两)黄金,亲手递给李色尘,并且故意亲切地握其左手交付,发现只不过是一般人的手掌而已,不以为意道:“那位隐世高人‘玉魔手’救了我!让我体会出人命的可贵,往后不再以猎人为乐,这半镒金条请你交给丧命同伴的家属做为抚恤金。”
“半镒黄金”对一名奴兵来说,根本是遥不可及的宝贝。
李色尘却将金条随意地交给了颜北辰,外人看来,这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颜北辰连忙作揖打圆场道:“他叫李色尘!因年轻不懂事,请嫪大人千万别见怪。抚恤金之事,小的一定会送到,并传达您的善意。”
嫪每眼睛一亮,异采频闪,笑容可掬道:“嗯,李‘色臣’?很奇怪的名字……也就是在美人的裙下做不二之臣喽!这位小兄弟刚才出面接过黄金盘的勇气可佳,颇得我的激赏,不知是何方人氏?”
李色尘心知肚明嫪每是藉机攀交情,故作惶恐道:“小人是战乱中的孤儿!此‘尘’非彼‘臣’也!”
颜北辰和杨敬及其他奴兵皆惊讶嫪每为何会如此关爱李色尘?但不敢多问,而颜北辰还怕他会讲错话引来杀身之祸,随即朝嫪每作揖打岔道:“小李平时在村内游荡,为人甚讲义气,在‘齐国区’颇受欢迎。”
朱松遥望密林中,连豹和裨将钟标率领了大批人马慌然奔来,便忙对嫪每道:“穋大人!连将军前来护驾了!咱们先离开险地,其他待回府后再做打算!”
嫪每当然听得懂朱松在说什么;连豹满头大汗,一脸惶恐作揖道:“末将该死!让您受惊了!”
嫪每大打官腔,怒斥道:“混帐东西!在你的势力范围内,竟然埋伏丁三十几个刺客欲谋害我,你这个将军也别想再干了!”
连豹吓得面如死灰,也顾不得将军的尊严,立即跪地求饶;但嫪每愤怒难消,拔出配剑就要当场杀死连豹。
岂料李色尘反而替他求情道:“启禀嫪大人!这位连将军平常善待‘降国村’的列国奴兵,若杀了他换上另一个将军来管理,十个有九个残暴不仁,容易引起暴动,请您三思而后行!”
嫪每闻言随即放下长剑,却一脚踢翻连豹,转身对李色尘和颜悦色道:“本官就暂且听李兄弟的建议,饶了这个混帐不死!”
嫪每对身为奴兵的李色尘异常谦恭的神态,引得人人侧目不解?嫪每转向连豹用剑一指,怒目道:“你是看守‘降国村’的大将!连一个奴兵都不如!若非‘李色尘’的请命,就砍下你的脑袋当球踢!以后当好好善待奴兵,并即刻派人护送他们回村!”
嫪每说了算数,唯有朱松知道其话中之意,也没人敢多问一句。
李色尘这个名字,往后在“降国村”及秦军驻守的部队中,就如矮子放风筝——节节高。
裨将钟标以惊愕不解的眼神望着李色尘,慌忙率领一队人马,护送李色尘及一干人等快速离去。
“滔邑”(河南省洛阳市白马寺东)是权倾秦国的“文信侯”吕不韦的封国。
“洛邑”城南十三里处是为伊水河畔的龙门口,当时又称“阙塞”,穷山恶水少有人迹。
一座隐密石洞洞口高约二丈,上方雕有二个大字——“鬼门”,十分醒目,因长年云雾笼罩显得四周环境阴气沉沉,十分恐怖。
洞中地道若蛛网密布有如迷宫,一看即知是人工修筑而成,若不是有庞大的财力根本无法建成。
洞中有一大殿,高、宽各有三丈,一切摆设皆按君王的设计布局,极尽豪华之能事;殿前却有一个约一丈方圆的血池,十分突兀,血池氤氲冒着滚滚气泡,令人顿生诡异之感。
殿上高坐一位老者,从其鹞眼鹰鼻的面貌看来,即知是一名专攻心计的阴毒之人。
老者名叫“鬼录”,长年一袭黑袍遮体,乃是“鬼门”之主,也是天下四大外道——鬼、怪、邪、魔之一,称霸中州,天下游侠儿闻之色变的头痛人物。
鬼录从袖袍缓缓伸出苍白左臂,惊见其五指上根根黑黝黝的指甲,卷曲成团,异常诡谲;五指朝池凝气一喝,本是曲卷的黑指甲居然倏地笔直,根根尺长如刃,迸出五道黑芒电射而出。
血池为五道黑芒扰动翻滚不休,居然冒出五股黏稠血液,冲天而起,凝聚一团,直落池畔。
这团黏稠血液,在地面上蠕动不已,继而缓缓地膨胀升高,居然幻化成一名玲珑浮突的少女体形,但其体内的黏稠血液仍然蠕动不止,十分恐怖。
鬼录只眼萤芒闪炽,道:“鬼淫女!听说魔界的至宝‘玉魔手’在秦国渭水河畔出现,可能为一名奴兵叫李色尘所拥有;此人好色,你可以附在天下间任何美女的肉体上去色诱他,找出‘玉魔手’的真相,并且要夺回来!”
鬼淫女得令后,晶莹剔透的胴体突然奔向石岩壁,整个水质的胴体随即渗入壁中而没,令人惊骇莫名。
鬼录在哈哈大笑中,突然伸出左掌五指,自顾自赏道:“吕不韦!天下间还有什么人体、物体不被水渗透的?本座也不相信那只‘玉魔手’有我这只‘鬼魅手’的厉害!你说是也不是?”
吕不韦年近花甲,长得一副慈眉善目的富翁相,从偏殿推门而出,身法轻盈地踱步而来,对着鬼录作揖赞声道:“鬼神仙!您已有千年以上的道行,能炼鬼魂化物听命使唤,吕某今日大开眼界,果然不同凡响,当然是您的‘鬼魅手’厉害!”
鬼录踌躇满志,笑呵呵道:“吕不韦,你本是一介平民,擅长以‘奇货可居’图取暴利,到掌握秦国朝政称相,连那个赢政孺子都得尊称你一声‘仲父’,你深谋远虑,节节衔扣,又创立‘杂门’与另外‘九家’门阀并驾齐驱,的确不愧是一代豪杰!”
吕不韦作揖谦虚道:“这一切全仰仗您鬼神仙的鼎力支持,吕某才有今日的成就,希冀您继续支持下去,能一统六国是我生平大愿!”
鬼录微笑道:“这是合则两利的事!你提供本座的需求,本座当然会满足你的欲望,等‘玉魔手’到手,自然会送给你收藏,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吕不韦作揖称谢道:“一言为定!吕某公事繁忙不克久留,就此告别了!”
鬼录也不离座送行,只是挥袖道:“这里就像你的府宅一样,随时欢迎你来!”
吕不韦再拜,头都不回地转身从偏殿离去。
鬼录见他离远了,其只眼莹芒闪闪道:“任你如何足智多谋,算无遗策,但你的旧情人赵姬是那么淫荡,需索无度;而曾嬉戏在你怀中肩上的赢政小娃儿,肯定会因嫪毐的关系翻脸无情。赵姬和赢政这对母子,你若无法掌握的话,你迟早会垮台……”
语音未落。
鬼录已然化为一股水箭投入血池而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