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妖刀记(全)-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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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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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折兽伏而出蛇蝎心计

耿照无法分辨她说的是眞是假。或许是不想分辨。

雷冥杳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该惧怕的人是她才对。

长剑挽了个剑花,挑向他的胸腹。这一手至少有五处破淀,耿照手眼未动,
已掠过三种不同的化解手法截住修长的粉颈、扭断皓腕,或勾指穿破坚挺的稣胸,
生生将鼓跳着的温热心子剐出……

回神惊汗,识海中的残酷画面让他从脚底凉到脑门,激灵灵一颤。

雷冥杳信手一掠,剑尖「叹!」扎进他厚厚的胸肌,鋭利的穿刺感令男儿浓
眉微褶,铁铸的身子却仍未动。碧火功的感应在夜里无比灵透,这一剑不带杀气,
就算雷冥杳忽然动念想杀人,他也有把握在剑尖透体前将她制服。

冷冷回望,双眼在夜幕里凝锐生寒,微醒中带着威压。

女郎眯着眼,面颊晕红,呼吸急促,软锻抹胸密裹的奶脯起伏剧烈,鬼缘平
贴胸口,销骨宛若两枚珊湖杈子,居间一抹圆凹,说不出的诱人。其下一片削
平的玉壁也似,只差分许便要浮出胸肋,薄得恰到好处。

有的女子天生盛乳,连胸腋都无比丰盈。她生就一抹细胸,肩颈匀直,说是
骨感亦不为过,莲红的抹胸缎面却是峰峦挺秀,耸得精绣全走了样;盈润的乳廓
悬在束圆的小腰上,虽无符赤锦之绵厚,举手依旧晃如潮泛,煞是晕人。

「好气魄!」

雷冥杳放肆大笑,身子歪倒,如饱饮醇酒,腕上功夫却未稍减,皓腕一抖,
剑尖自他胸口滴溜溜一转,红渍扩散,於幽蓝间看来宛若墨染。

耿照浓眉一轩,强抑着莫名的躁动,雷冥杳却自己扒开了襟口。她的睡褛
是大袖对襟的形制,若用绫罗,便成华贵的细钗礼服

;但这件偏以薄罗轻纱裁制,只在领口衣缘缀了条宽边花绸,纱衫里除了莲
红抹胸裹着的地方,无不是香肌透雪,直与半裸无异。

胸间乳肌上一点殷红,恰於丘峰贲圆、曲线初鼓处,须揭开抹胸边缘才得见,
周围微微隆起,色如淡樱的臃肿未完全消褪,正是白日里那「凌影销魂剌」埋针
处。

「那小畜生射返我的销魂刺,着实恼人!」

她收了放肆的笑,眼波如雾般迷蒙,与其说是卖弄风情,更像缠着父兄撒娇
的小女孩,使坏只为换一个充满怜惜的抚顶。「雷郎,你让我刺一剑,足见…
…足见

心里有我的。我……我不恼你啦。我们别吵了,好不?」

——她求的不是我。

耿照想要摇头,颈子一动却觉疼痛,皱眉闭口,心中的狂躁渐渐失载。

雷冥杳却曲解了他的沉默,「当啷!」长剑坠地,白着脸喃喃道:「你恼我
了,是不是?你恼我刺你这般的狠,是不是?」绝艳的面孔一瞬间满布愁云,
彷佛做错了什麽事,神情泫然欲泣。

不……不是这样。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呼啦呼啦的清脆屧响,将他唤回现实。

香风掠过鼻端,挣眼雷冥杳已不在原处:猛一低头,她竟屈膝跪在身前,白
皙的小手摸索着解开他的裤腰,像捧什么珍贵物事般,托出两丸熟荔果似的紫红
囊袋。

酒意薰蒸,男儿本无欲念,雄性象征软软垂下,杵径仍旧惊人。

女郎拉耸着轻轻拈套,欲以嘴相就,烂嚼樱桃似的小小檀口张成肉呼呼一圈。
手里握得满满的,不由得惊呼:「怎地没硬起,便这大了?发好的猪婆参都无
此气派……」梦呓般呢喃着,蓦地睡间温日、胸坎儿里细细一吊,连脚掌心都醉
痒起来,忍不住凑上嘴吸吮。

爱郎经常扮成各种不同的样貌与她欢好,有时任她恣意打骂发泄,弄至见血
仍不消停;有时又无比粗蛮,将她整治得死去活来、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几
天都下不了床……但她已许久未曾如此动情,如此浑身颤抖地企盼他的撑实贯满。

太常使用「飞魂烟」的结果,让雷冥杳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抗药性。

雷亭晚分量一次下得比一次重,已到她无法不察觉的地步。雷冥杳仍装作毫
不知情,比起被淫药麻痹了的如释重负,「下药迷奸」毋宁更令她战栗不已,
一想起便带来如潮快感,倏地将女郎卷入欲海,再难自己。

今晚的飞魂烟下得极重,焚药的瑞脑销金小兽搁在绮轩廊下,熏得附近的莲
叶边缘蜷缩焦裂。雷冥杳视之为情郎的热烈求欢,不想阳物巨硕如斯,却未勃挺,
活像发制好的顶级乌石参,瞧着怕人。鲜润微膻的奇妙口感也像。

她的舌尖小巧滑溜像泥鳅,恣意鑚揽,由囊底肉褶一路舔入马眼缝里,一丝
皱折也不放过,滑滑的触感如肉芽轻扫,异常销魂。

耿照低头看着她的荒堂艳举,不知为何竟不觉得恐惧。

就算半软的尘柄被女郎握着也不怕,碧火神功的感应,灵敏到了几能听见她
脉中血液奔流的擦刮,嗅到她股间正坠着一抹晶莹,爱液泌出蜜肉,液珠压碎在
雪白的大腿内侧,缓缓向下流倘……

女郎春情满溢,强烈到彷佛在他耳畔呼啸。哪怕一丁点杀意闪现,他便立时
捏碎她的秀颅……虽说如此,却无出手的机会。屈跪在他身前、捧着囊杵细细舔
舔的美艳女郎只想交媾,一心一意,别无其他。

走……走开!

他差点吼叫出来,阳物似呼应他的狂怒,昂然硬翅起来!

雷冥杳正小口小口噙着肉菇,心想雷郎这回不知服了什麽药物,那话儿膨大
得吓人,却一点也不硬……

口中之物陡地暴胀,杵身硬如铁铸,明明男儿未动,怒龙却自行突入了柔软
的咽底,贯得她身子一颤,两只玉乳晃荡,连抹胸也兜不住,微鼓的颔颈呜呜抽
搐,眼角迸出清泪。

耿照只觉得前端被一团娇软裹住,与插入膣中极深、直抵玉宫颈狭处差堪彷
佛。

他本较常人伟硕,遇着横疏影那样身子娇小,或膣腔短浅的女子,抽添时毋
须全进,便能撞着女子的宝贵玉宫。

玉宫古称「花种」,又管叫「女子胞」,乃孕育胎儿之处,娇嫩异常,形如
一只窄口囊袋,膣底接着囊颈,别说插进去,稍稍使力一捣,都能疼得女孩儿面
白如雪,额际泌出斗大的汗珠;交媾间偶一为之,既疼又美,倍增快感,一迳招
呼那就是折腾了。

耿照见她泪珠滚落,本能要拔出,岂料雷冥杳搂住他的臀股,索性改用高跪
姿,缩颔微微一压,暴胀的龟头竟被完全纳入喉底。强烈的异物侵入,使喉管
全然不控制的痉挛,津唾从嘴角一路流到雪白的胸脯,无论视觉或杵尖上的紧迫
都美极了。

雷冥杳紧促柳眉,冶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竟有着异样的美感,一边极熟
练地吞套阳物。雷亭晚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二人交欢时最不能碰的就是脸,为
了弥补无吻可索的强烈不满,雷冥杳早习惯於它处施展口舌。

她的口腔湿润滑软,明明咽底被塞得满满的,欲呕又止,仍强吮着前半截杵
身。白皙的面频忽紧忽驰,嘴角溢出香津,流得胸口一片晶晶亮亮,濡湿了纱
罗软绸。

耿照从不曾在任何女子口中尝过这种滋味,吸吮的力道堪比鱆腹蛭管,但薄
薄的口腔壁无论吸附或剥离,触感都比腻润的膣内更加锐利;前端被压迫之甚,
已到了疼痛的程度,偏偏咽上那一小粒泪滴型的悬壅垂无比娇嫩,若有似无地搔
刮着敏感的肉褶……

他忍不住低咆,十指粗暴地插入乌浓的发内,按着她的头不住挺耸。

雷冥杳发出极端痛苦的「鸣呜」哀鸣,被喷得涕泗交颐,汗泪俱下,发丝沾
粘着口唇,下巴仰起,呑咽的角度也从上下改成了前后,喉管膨起的模样格外
哀婉,双手却紧抱他不放,充分利用食道的痉挛施压。

耿照又被她吞入分许,檀口淌出的津唾呼噜噜夹着气泡,连女阴都未必能全
进的硕大怒龙,竟给吞没大部,唇片几贴上紫酱色的硬胀卵囊。这已是足以窒
息的深度。

咽咳使女郎无法再控制口腔肌肉,贝齿刮着杵根,带来薄而鋭利的痛感;娇
软的唇瓣上下一合,浆汨汨地耸拉着囊褶,腻滑的触感妙不可言。

耿照本怕呛死了她,正要抽身,才惊觉是她无视呛呕,疯狂地吞咽着阳物,
简直就像要吞进肚肠里似的,扣在腰后股缝间的玉手凉滑柔腻,与身前搏命一般
的吞吸形成强烈对比。

汹涌如潮的舒爽迅速累积,蓦地马眼大酸,射意毫无征兆地涌上,他按着她
的头低声咆吼,满满的射了她一喉!

「剥」的声,杵径拔出彤艳艳的樱桃小口,雷冥杳脱力瘫倒,伏地大声呛咳。

浓精从口唇、挺秀的琼鼻下呛出,连呕带咳,只抬得一只小手虚掩着;片刻
浆薄化水,鼻中嚏出更多,衬与口诞蜿蜒,彷佛被暴雨卷残的凄绝牡丹,狼狈
的艳容满是汁水白浆,比射在脸上更加淫靡。

耿照的精液稠浓如膏,量又极多,若非遇风化水,这一射能生生窒死了她。

饶是如此,仍呛得女郎死去活来,连支撑身体的力气也无,软软趴在楼板上,
背脊抽动,口鼻下积了滩稀薄汁水,津唾混合残精,一缕液丝牵上嘴角;股下竟
也漫出大片水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异味。

寻常大袖衫披覆於外,内里不是对襟襦衫、便是软锻抹胸,腰下还是系裙的。
谁知雷冥杳下半身空空如也,抹胸下缘虚掩腿心,半截覆盖着浓密乌茸的白皙
丫字隐约可见;两条白皙细直的裸腿,交叠叉出藕色薄纱,除了足上的红绳木屐,
什麽也没穿。

她本就等着会情郎,听见楼顶声息,匆匆披上薄纱大袖,系了根带子就来;
若非还与雷亭晚赌气,没准连衣裳都不穿。此时狼狈瘫软,春光自是一览无遗。

耿照很泄了一回,欲火不但未见消退,彷似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忽嗅
得她雪股间飘来夹淡淡腥騒,竟是尿水失禁,雄伟的紫红怒龙跳得几跳,沾满女
郎香津的龙首兀自甩着一抹液粘,转眼又翘如弯刀也似,尺寸硬度都极骇人。

雷冥杳一身本领,学自号称「医毒双绝」的辕厉山始鸠海,连喝的水里都掺
花露蜂浆,为保青春美貌,平日几乎不碰酒肉茶汤、五谷杂粮,三餐都吃以金
论价、加急快马送来的贡品珍果,偶尔配点鲜蔬,飮用大量花露蜜水;须补充
体力时,便喝上一碗浓浓的参茶。

她排出的尿水,连微微的腥骚都是来自膣中的气息,说是异嗅,更像蜜肉流
出的催情液,宛若芝兰半腐、牡丹烂熟,足以令雄性发抂. 淡淡的咸味异常适口,
比泪水更淡薄,腥甜甘美,令人回味再三——

回神时,耿照才发现自己竟捧着女郎肥美的雪臀,意犹未尽地舔着颤抖的花
唇。

(以下校对到1778的一半,剩1778后半部分至1781)

雷冥杳边抽搐剧咳,蜜缝边淅淅沥沥地流着水,透明无色的清澈汁液像是微
带腥咸的花露;他清楚知道那不是淫水,而是失禁的尿液。她的淫蜜稠得略呈银
白亮泽,气味强烈,从婴指般的稣嫩蒂儿下沁出一点珍珠也似,连失禁的尿水都
没冲化多少,一添舌板上便微微发麻,竞比颤动的肉芽还要温热。

(我……我在做什麽!

残存的理性几乎令他松手惊起,但这一幕只在识海中掠过,实际上并未发生。

他又低头添了她几口,女郎饱满的阴部透着跪丽娇红,从不断开歙、犹如鲤
鱼嘴般的花唇,到肛菊处都是,不似见过的那种橘醉醉的粉润,就是极艳丽的鲜
红色,雷冥杳稍咳得大力些,膣腔一缩,喷出一道强而有力的液柱,连阴中稠
浆都被刮出少许,溅得他一脸都是,旋被忘情埋首雪股、吃得津津有味的男子所
吞,女郎开歙的花唇彷佛另一张樱桃小嘴,为解求吻无门的苦闷,热烈回应着他
的添抵。

她呛咳不止,连话都说不清,悲鸣似的鸣咽听来却格外催情。「来……雷
郎……要……」耿照迷惘地扶着龙杵,抵着热烘烘、湿漉漉的淫靡肉缝。女郎
被他抱着雪股提将起来,摆成了屈膝翘臀的叱犬姿态,瘫软的上身还饥於楼板,
浓发披散,拱着单薄的背脊继续咳呛,浑不知凶物已兵临城下。

她的娇谷中泥泞不堪,饱满胀红的外阴大大翻开,两片鲤鱼嘴似的酥嫩娇脂
却密密贴紧紫红色的狰狞龙首,不住吸啜着即将排闼而入的侵略者,一点都没
有抗拒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女郎娇臀,直要掐出血痕来「滋!」一声汁水四溢,狠
狠一贯到底!

雷冥杳鸣咽着向前大拱,迸出一声惨烈哀鸣,纵是泌润丰沛,她悉心保养的
娇嫩花径也没受过这麽大、这麽坚硬的物事,刹那间还以为下半身被撕裂了,
为药性所迷的恍惚神识一霎颤醒。

但喉底非自主地呛咳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她颤抖着大咳,被撑大至极的、火辣辣疼着的膣管一夹一夹地剧烈收缩,丝
毫不给她缓冲适应的时间,极其粗暴地带着她越过了初经巨物的剧烈痛楚,麻木
之中滑溜粘腻的淫水大量泌出,竟生出一丝异样快感。

耿照仰头吐了口长气,被夹紧的杵身仍不断承受掐挤。

呛咳所致的紧迫不通於女子高潮时的收缩,犹有过之,持续之长、收缩之频
甚至大过了泄身,几令他二度失守;毕竟这逼人的快感是建筑在一方的痛苦之
上,他终於明白为何男女合欢的至高境界,会将「仙」与「死」同列。——越
接近死亡,快感就越强烈!

幽蓝色的迷离月光下,精赤如铁的健壮少年扣紧冰蓝色的女体,双目赤红「
荷荷」有力地刨刮着痉挛哀叫的女郎。

那件薄纱大袖衫早被撕得粉碎,只剩莲红色的软绸抹胸,背后几近全裸,后
背心两条系结带子,红系绳陷於光滑白皙汗珠密布的裸背,衬与弹扭得单薄肩胛,
妖艳得令人迷醉。

雷冥杳不是宝宝锦儿,不是横疏影,甚至不是他的小霁儿,耿照根本不认识
这个女人,此际「陌生」却成了最好的出口。平日的小心呵护、轻怜蜜爱,唯恐
碰碎了弄疼了心爱的女子,这些再也困扰不了他——

耿照掐握她项起成团的股侧肌肉,加速插入、拔出的动作,小腹撞击女郎汗


紧绷的臀股,发出「啪啪」的淫靡声响。

雷冥杳的藕臂不断在楼板上抓着、揪着,苦无着力的地方,但她的挣扎全然
是无意识的,身后男子的凶狠刨刮简直像用烧红的烙铁捅着她一样,身体完全
不受控制,只能任由她一下拱腰下饥地,纤细圆腰左挣右扭,几欲断折。

呛咳早已止歇,痉挛却从咽喉扩散至全身,呻吟只维持了极短极短的时间,
旋即被垂死般的剧喘取代,偶尔迸出几声尖说哀鸣,又突然顿止,彷沸连发声的
部位都被强烈的痛苦与快感占领,再无一处留还自己。耿照一把将她捞起,
箍着女郎的圆腰边走边插。

雷冥杳瘫软无力,原本是垂颈拖发、双掌按地,烂泥似挂在他臂间;谁知那
龙杵刨刮着肉壁往里一顶,撞到一处酸、软、痛、麻,从未有人到过的异地,濒
临崩溃边缘的快感登时炸了锅。

她「呀」的一声拱腰甩起,长久锻链轻功的腰力所至,上半身一昂,甩崩了
背上的结子,勃挺的乳蒂顿失束缚,猛向上抛,两只盈盈玉乳先是抛成了尖荀,
又坠成圆瓜,最后还原两大只顶翘腹圆的雪面包子,空悬着不住弹撞,紧绷的
乳肌弹开

无数汗珠,呈环状滩碎地。

她后脑勺差点撞着耿照的下巴,膣里套紧了向上扳转,险些绞出汁来。耿
照咬牙忍住拽意,松开雪股往前一捞,穿过她汗湿的两腋,探入抹胸底,握了满
掌滑腻,顺势咬开颈绳,女郎终於一丝不挂,如头雪酒白羊。暴胀的怒龙插得
她两条白腿一跳一跳的虚点着地,夹在祉间的红绳把木屐也吊起来,伴随着「啊
啊」的尖亢呻吟,喀喇喀喇敲着楼板。

雷冥杳的乳房不算大,胜在尖挺高耸,乳质细绵,握在手里像沙雪一般,分
外助兴。这麽绵软的乳肉,握实也支不住身体,女郎实在捱不了膣里的巨物撑顶,
双臂反扣,死死抓着男儿的臂膀“

叩、叩、叩、叩……耿照就这麽架着她一路推送,插到了八角桌边,女郎
呜咽趴倒,将铺桌的锦绸揪得一团子乱。她爱使小性,好不容易拉下脸来求饶,
不料爱郎插得这般疾狠,咬牙不肯求饶;片刻实在受不住,回臂去推他小腹,
喘息道:

「雷……等、等等……啊啊啊啊啊啊——-等……等等……呀、呀……雷郎!」

尖尖的指甲刺进肉中,渗出血来。耿照吃痛回神,阳物本能地一胀,雷冥杳
连话都说不出,翻着屁股一迳发抖,竟又尿了一通,揪着桌巾死死吐气,绝
艳的面庞雪白一片,只剩两颊霞艳如残。

耿照的神识短暂恢复,忽不知何以至此,呆楞不动。

雷冥杳却以为情郎终於肯歇停了,不甘示弱,喘息着扭头:「你……你不准
动!瞧……瞧我的!」跑着脚尖苦忍满胀,缓缓将一双美腿跨开。

她个头不高,腿却是美腿,线条匀直、肌肉紧实,却非染红非、雪艳青那样
的修长比例,拜两寸余的屐脚之赐,才有屈膝扭臀,上下套弄阳具的余裕。

眼看耿照不动,她缓过一口气来,慢慢摇动雪臀凌空划圈,贴肉这麽绞,
美得连自己都险些软腿;不多时渐渐习惯,更品出滋味来,丰臀越摇越是滑顺,
股间唧唧有声。她媚眼如丝,猫儿似的仰着头,前前后后滑动,好看的嘴角不由
一勾,喃喃赞叹:

「啊、啊……原来……原来你这儿……啊、啊……是长成这样的。这儿……
这儿是头,形状是这样……啊……变、变大^~!别……别……唔、唔……怎
麽像颗鸭

蛋似的?」雪嫩的骨股摇晃着向后推:

「这儿……这儿是雷郎的棍儿……啊……好……好硬!弯……弯的……啊、
啊、啊。啊、啊……怎还没到底……啊啊啊啊——顶、顶到了!」描唤间柳眉
频蹙,抛颤的声线极是勾人

虽说那物事大得怕人,进得大半后反而安心。女郎翘高美臀,白皙的小腿肌
结成一球一球的,使劲套着阳物,刮肠欲死,快感如潮,渐渐连哼声都轻飘起
来,诱人的胴体越抖越烈。

还想「定要让他先撤械投降」,忽觉不对,原本刻意拔出些许的阳物持续膨
大,鸭蛋似的钝尖不但再度抵向极其敏感的花心子,还深深卡进了中心那团娇
腻软肉里,嵌住狭颈,如发情的公狗倒生狗镰,绝难脱出。

雷冥杳像被按住了伤口,激痛似的快感席卷而来,弄得她臀股大颤,原本悬
空的上身瘫软於八角桌顶,十指几乎揪烂桌巾,迸出清亮的裂帛声响。男子却没
有拔出的意思,再度反客为主,按着她的后腰奋力抽送。「不……不可以!」

她拼命想回头,无奈浑身醉软,迸出的眼泪不知是疼美,抑或着急:「不
可以……啊啊啊……雷、雷郎!不……不可以射……射在里面!」这是他们一
直以来的默契。

她是总瓢把子的女人,可以死、可以疯、可以偷汉,但不能怀上别人的种。
身为总瓢把子唯一的宠姬,她跟别人或许老鬼雷奋开不算一样,直到最后一
刻才知道总瓢把子退隐了,情何以堪!

被留下来的宠妾什麽都不是。虽然是她被遗弃、被背叛了,但若是怀了别人
的孩子,她将失去这最后的立足之地。

雷冥杳又急又怕,但身体深处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逼人快美,以致所有的警
告唾骂都成了失控的呻吟:「不要……不要!求……求求你……不可以……啊
啊啊啊啊?……不可以……不要……里面……里面不行……呜呜呜……」男
子粗浓的喘息将恐惧推到最卨点。

那滚烫的纯尖捣着她最敏感的秘境,即使已舒爽到了极点,仍能感觉巨菇
的肉冠正一胀一胀眺动着,杵径持续扩张,搏到小腹快要迸裂的程度,蓦地大把
沸浆激涌满溢,像无数细小钢珠弹打在花心上,转眼灌满了整个玉宫丨

女郎只觉体内至深彷沸裂开了一处,漫出的热流冲刷浓浆,欲出体外。
失神前她懐着一丝企盼,花径却被肉柱塞得满满的,竟无消软的迹象,继续强
悍地挺入!

水流强劲喷出,恍惚中甚至能听见浙淅歴歴的浇注注声响,与娇躯的痉挛同
样,久久不绝;浓精却全被留在了玉宫里,摇颤着一波接一波的凶悍高潮,炎
着滚热的酸楚与绝望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

拽阳并未使欲火稍腿,耿照几乎是眨眼便起雄风,浓浆尙未出尽,怒龙又硬
似铁棍,兽一般继续蹂躏着女郎。

等恢复意识,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衣裤靴带散了一地,夜幕里但见铁色
的肌肉满布汗滴。本该是踮起脚尖跌着木屐、翘臀爬在八角桌前的雷冥杳,不知
何畤已呈「大」字形仰躺在桌上,四肢软软垂落,汗津津的娇躯满是於痕红肿,
衬与冰蓝色的白皙雪肌,分外惹眼。

她半瞌艳眸,眼缝间仅余一丝空茫,身子动也不动,如非尖翘的奶脯微见起
伏,几与死尸无异。

足上的木屐拖地,沉重的屐牙将两条玉腿向下拉紧,雪股绷抵着桌板,阴阜
高高坟起,股间娇艳的唇瓣依旧鲜红欲滴,鲤口般开歙的小阴唇该是她浑身唯一
还动着的部位,一时难以闭紧,露出一枚红惨惨的幽黑肉洞,不住哺出夹杂着些
许血丝的浓稠白浆。

身下一片凌乱狼籍的织锦桌巾虽已吸饱了浆水,仍在腿间积上巴掌大小的一
滩。这样的分量绝非一两回间便能射出,从腹股间的虚疼与桌上女郎的模样推
断,耿照在她身上所泄绝不下七八次。

他踉跄退了几步,脱力坐倒,赤裸湿滑的股间一顿到地,囊底隐隐生疼,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从碧火神功突破叁关心魔后,他已许久不知「虚耗」二字的滋味。无论连
卸多女或彻夜荒唐,就算不用那阴损的「天罗采心诀」,交合也丝毫无损於他丰
沛畅旺的真力。

对女子的欲念虽越来越强,总能凭意志力克制,朱雀大宅里每天一堆花样少
女进进出出,日子还是一样过得,与宝宝锦儿欢好时也不曾弄疼了她,更遑论
逞凶用强。像这样的荒腔走板,他连想都没想过。

更要命的是:久违了的头疼固疾,今夜竟又发作。

耿照自小就有头痛的毛病。来到流影城时,兴许是怕生想家,他夜里经常睡
不安稳,翌日醒来头痛欲裂,还曾有痛得昏死过去的经验。后来随着年纪增长,
约莫是体魄长成、性子也成熟了,这病才逐渐不再发作。

就在他瘫坐的当儿,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蓬钢针,削得颅内支离破碎,剧烈
的痛楚一瞬间便剥夺了他的意识与自主能力,以耿照此时的修为与意志力,仍忍
不住抱着头翻浪哀嚎,足足持续了半刻有余。若非雷冥杳已呈现虚脱失神之态,
随手一剑便能刺死了他。

怎……怎会如此之痛!

耿照好不容易恢复了行动力,咬牙起身,勉强将衣靴穿上,扶着梯栏艰难滚
落,在雷冥杳的床头找到了贮有「映曰朱阳」的剑匣,不及细看,撕开一条薄
薄的锦被紧闸於背,提气推窗跃出。

颅内深处仍隠隐生疼,兼且在雷冥杳的身上虚耗太过,连在奔跑跳跃之间,
都觉腹底闷痛不已,脚步虚浮,与来时的轻灵翔动不可同曰而语。

所幸雷冥杳院里的侍女知八爷要来‘唯恐扰了二人兴致,不是早早睡下,便
是躲得远远的。风火连环坞占地广衾,先前被他所杀的巡戌卫哨尸身还未被发现,
后头接班的人只道是前队摸鱼去了,怨则怨矣,并未引起什麽騒动。

耿照一路拖回雷亭晚院中,正遇着弦子从密室中鑚出来,见他唇青汗涌,不
禁蹙眉:「你受伤了?」伸手去搭他腕脉。凉滑细腻的指触令耿照不由一悚,连
忙缩手,强笑道:「没事。剑拿到了,你那边如何?」弦子点点头。「你
跟我来」。

世上没有打不开的锁,只要有够巧的一双手以及足够的时间。耿照随口问起,
才知自己去了超过半个时辰,弦子也堪将地上那道掀板活门上的精钢轮孔悉数
破坏,牢记耿照行前的盼咐,要等他回来才一起下去探个究竟。

地室里极是通风,显然与上头的密室一样,设有巧妙的通风孔。楼梯经过一
重转折,沿途石壁触手凉滑,敲起来有种空洞的感觉,但又不像是全然挖空,似
乎在石材之后还填充着别种物料。

「是火浣棉。」纹子只回头鄙一眼,便读出他眼底的疑惑。「用来防火的。
黑岛的地下建筑里都填着这种东西」。耿照点了点头,却未说话,始终与她保持
数尺的距离,扶着墙壁慢慢行走。

玄子忽然停下脚步。

「你到底怎麽了?」她问得很认真。他暗运碧火功调息,体力恢复的速度
在外人看来,恐怕快得如天神一般。但头疼似乎还未全退,不知何时又会发作,
还有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熊熊燃烧的骇人欲焰……

现在的耿照对自己毫无信心。为防突然对玄子伸出魔爪,除了保持距离,他
也相当克制地调息运气,不让碧火功作最大程度的发挥,只恢复到能施展轻功的
地步就好。必要时弦子可以反抗自保,两人实力不致太过悬殊。

这不只是为了玄子,也是为他自己。

她是练有「蛇腹断」的潜行都菁英,万一耿照发起狂来要了她,失贞的玄子
不免像折断整刺的冷瞌青蜂,大大折损功力寿元,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危,耿照也
将死於无解剧毒,谁都没好处。

两人在狭窄寒凉的地底密道里遥遥相对。玄子足尖微动、步子还未跨出,碧
火功已生感应,耿照兢惕地退了一步,玄子不再进逼,默默等他回应。

方才发生在水阁楼顶之事难以启齿,说出来更像得了失心疯,任谁都要投以
异样目光。

他或许能说给宝宝锦儿听,以她灵心巧慧,定能发现什麽端倪。横疏影无疑
是绝顶聪明的女军师,兴许一听就知道关键所在,但想到要向她坦承自己於失神
间奸淫了雷冥杳,实是无比难受。耿照这才发现——正因为姊姊对待自己极好,
事事为他着想,寄望甚深‘他更难以承受她失望的目光。

耿照本想随口带过,但不知怎的,他一点也不想欺骗或敷衍玄子,彷佛这样
不仅伤害了她,也伤害了自己。他试着告诉她自己现在很不安全,可能……可能
会对女子站出越矩之事……什麽是「越矩之事」?玄子果然问。

要命。越矩之事……呢,就是不能跟别人、只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做的事。说
出去狠羞耻的……等等!这样说也不对。男女合欢未必越矩,只消你情我愿,或
何夫妻名分,敦伦是天经地义的事,越了哪条规矩?

他错在一时失智,奸淫了雷冥杳。奸淫女子是不对的。因为会生孩子吗?
玄子越出颖悟的表情,彷沸把小脑袋瓜里的两条线接上了。不是!奸淫未必会
生出孩子……耿照忽然警醒过来。「不过也差不多,总之就是不好。他认眞对
她说:

「我……我现在定力狠差,脳子也不太清楚,不知为什麽会做出那种事,我
们是朋友,对吧?朋友不能互相伤害。所以你离我远一点,也耍提防我突然发狂,
万一真这样,你就赶快逃。」

回答纹子的问题通常会引发一连串的问题,不只因为不通世故,而是这孩子
很有求知精神,耐心又是罕见的好。如果不是能够好好地满足她的场合,上上解
就是小小地附和她一下。

谁知玄子听完,却只是点了点头。

「那没关系。你想的话,就奸淫我好了……跟上回在驿馆差不多,是不是?」
没想到她还记得。耿照脸红耳热,心口怦怦急跳,「奸淫」两字被她淸淡淡地
说将出来,竟有一股奇异魅力,直令人想亲身一试。这当口你就别来乱了-—他
用力用用脑袋,强抑心猿意马。这足以诱发另一次失控。

「「蛇股断」对男子是剧毒。」面对玄子只能说道理。她对情感面的理解相
当薄弱。「如果我奸……如果我们做出越矩之事,会毒死我的,你也会丧失辛苦
修练的元功,宗主派你来保护我,这样不是狠糟糕麽?」玄子摇头。

「你奸淫了阿纨,是不是?你也没死?!宗主说你没关系的。耿照本想
请她别再用「奸淫」这个字眼,忽然听出不对:「你是说阿纨姑娘在

与我……之前,」见纹子露出徴询之色,只好咬牙补上「奸淫」两字,免得
她听不懂。「……并没有散去「蛇腹断」的元功?」

「没有。」

玄子不会说谎。漱玉节到底在想什么啊!

「宗主说,若你与化骊珠融合,帝字绝学的内劲和骊珠同源,你就不会死。
若你死了,代表珠子并未融合,挖开尸体取珠即可。」

——毒……毒计!当眞是好毒的心计!

耿照惊出一背冷汗,遍体生寒。他一直以为漱玉节对自己青眼有加,除了化
骊珠的级故,先前他三番四次相助,帮了五帝窟的忙,多少有些情分在。岂料她
竟如此毒辣无情!

他忽然想起一事。

「那在……之后,阿纨姑娘身子可曾有损?内力还在麽?」「是指你奸淫
她之后吗?」「……是。」

「似乎没事的。」

那就是「蛇腹断」的修为还在了。

既然如此,漱玉节编派阿纨给伊黄粱侍寝,安的是什麽心,打的又是什麽主
意?是阿纨命苦,终不免要散功一次供伊大夫享用,还是这回她既非完璧、仍
带剧毒的奇异体质,终能骗过伊黄粱?

耿照不由得头皮发麻,藏在温婉娴静的美丽外表之下,漱玉节的深沉与毒辣
实不下於岳宸风,说不定好使心计这点还犹有过之。她对伊黄梁的盘算仍无头绪,
但决计不会是好事。

「你跟我说这些,」他开始担心起玄子来。「宗主不会生气?」玄子想了
一想,「宗主也没说「不能说」。耿照不由失笑:「她会特别跟你说什麽不
能说麽?」

「会」。看来嗽玉节也有着同样的切肤之痛。

耿照望着密道另一头的清冷少女,正色道:「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能……那
样。将来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你很欢喜他、他也狠欢喜你的男子,你的身子
要刘给他,一辈子与他厮守。所以,万一我有什么不对劲,你要嘛打晕我,要嘛
就跑。玄子还是摇头。

「宗主说,有两件事,只要做好一样,就准我回去。取回化骊珠,或怀…
怀上你的孩子。」对她来说,「生孩子」似乎是该害羞的,但也仅限这三字而已,
无涉其中的意涵。玄子罕见地悄脸微红,随即一本正经地说:

「这儿狠危险,所以不合适。今晚回去,你再奸淫我好了。我想早点回去宗
主身边,又不想挖珠子,你会死的。」

密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石室里的布置耿照相当熟念:踮锤、鼓风炉,各式各样的滑轮吊具……这是
一间专门打造铜铁铸件的作坊,藏在地底想必限制极多,显然对主人来说,保密
的重要性还大过了便利,宁可牺牲,也要隐密进行。

与密道入口相对的,是相当宽阔的四扇铁门,门后隐约传来潮浪的声响。耿
照略微一想,登时恍悟:「雷亭晚由这头将那辆「七宝香车」驶入,在作坊中养
护整修,保持七宝香车的性能。想当然尔,铁门自是通往码头。

稍早搭来血河荡的平底沙舟,似是雷亭晚的座舰,甲板各处留有七宝香车通
行的车道,舵工也熟练地以活扣固定车体,避免航行间香车滑动,发生意外。相
对於始终待在船头的雷腾冲及雷冥杳,七宝香车之主更像沙舟的东家。

耿照心想:「难怪他院里没什麽人,日常作息都在舟上,只修整时才回到此
间。自走机关车加上船舰,机动性高得吓人。」

石室中央的台子上整整齐齐陈列着工具和零件,唯独不见那桶雪白饰金的七
宝香车,工具零件都不见出奇,四壁也无蓝图之类、可一窥机关奥妙的线索。耿
照随手拈着一柄金锥,蹲在应是停放香车的四方坑道中,试图想像机关车在这里
拆卸零件的模样。

经今曰一战,七宝香车的轴辘、车轮,以及那片被他砍花了表面的水镜钢,
肯定都是要修整的。世上无金刚不坏之物,便是神术这样坚鋭沉厚、千锤百链的
宝刀,也须悉心保养,才能维持良好状态。

如流影城、青锋照等名锻,除铸造利器之外,替兵器进行保养。也是一条极
重要的财源与人脉。即使是神兵利器,如果使用不当,或缺乏大匠调养,时曰久
了一样完蛋大吉。七宝香车这般精密的机关器械,只怕更十倍、百倍於刀剑。

那就奇怪了。耿照沉吟着。

该在秘密作坊里的机关车不见踪影,该在作坊里保养机关的车主连情人都顾
不上了,早早就离开……除非雷亭晚有第二辆七宝香车,否则首要的工作便是整
备战后的机关车。谁知道下一场悪战几时会来?

打造、甚至保养这辆七宝香车的,另有其人丨

一股难以言喻的莫名感应突如其来,耿照浑身一悚,彷沸听见无数哀鸣惨嚎,
溶於一片火海焦垣……杂识一现而隐,回神见守在入口的玄子仰进半身:「有
烟妹!外头好像起火了。」耿照如箭离弦一跃而起,怜着沉重的金锥掠进密道
;玄子与他默契极佳,一句也不问,紧跟在后。

深入密道,最忌后路被断。两人心念一同,都怕有人封了出口堆柴熏烟,耿
照的神术刀、纹子的灵蛇古剑虽是利器,破壁除封时却不如一柄打鐡锻刀的金锥。

所幸沉重的金锥并未派上用场。耿照舍了锥子,揭开掀板活门猱身跃出,顺
手将玄子拉了上来,两人各擎刀剑冲出厢房,双双愣住,俱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火海焦垣非是纯然出於灵识的感应。

幽蓝的天幕、寒凉的夜睡……不久前才亲见亲历的,彷佛已是隔世,甚至从
来不曾存在。焰冠熊熊的冲天红莲宛若预视,活生生从耿照的感应里狰狞浮现,
整座风火连环坞陷入一片滔天火海!

第八十三折灵剑穿心腹生火齐

火海中伫着一条身影,披头散发,衣衫条条碎碎,赤色的手臂肌肉自破孔中
撑裂而出,宛若铁汁炮红,在焰火下看来倍显魁梧。衬与满地散落的尸块,简面
是从炼狱中走出来的阎魔大王。

男人手里握了柄似刀非刀、似斧非斧的巨刃,握柄长如斩马刀,径圆粗逾铜
棍,刀末是一枚豪迈的园环;刀锷到刀背的形状则呈尖梭状,本也是极大,然而
与炽红一片的斧形巨刃比将起来,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那烧红斧刃所经处,便即燃起烈焰,树木廊柱固然如此,屋瓦碑石也不例外。
散落的肢体切面焦黑如炙,显然是切断的瞬间就封了口,鲜血与滚烫的刃面一触
即化成血雾,连溅都溅不出来。

地上时见眦目欲裂的头颅,死前的惊恐全封凝在失去生命的一瞬。耿照一见
巨刃的模样,登时联想到姊姊曾与他说过的、雷奋开在啸扬堡遭遇的妖刀离垢,
冷不防额际隐刺,头痛忽然复发!

「好……好痛……好痛。」

他倒地乱滚,双手抱头,活虾般弹腰拱背,宛若发狂。弦子从未见他如此,
饶是她远较常人冷静,但奋力挣扎的耿照破坏力惊人,挥臂蹬腿的,完全无法近
身,好不容易滚到院墙边,发疯似地朝由墙连蹬七八下,末了「哗啦」一响踹倒
半堵墙,粉灰碎瓦溅了一身,终于伏地不动,背心剧烈抽动。

弦子替他拍开背尘,扶腋而起。

「你怎么了?」

「好……好痛!」耿照疼得涕泗横流,胀红头脸、额颈迸出青筋,闭眼咻咻
吐气:「你没……你没听见么?」

弦子蹙眉。「听见什么?」

「好吵……好吵!」他勉强提气,颤着黝黑粗壮的臂膀掩耳,面露痛苦之色。
「好吵……好吵的声音!到处都是……好响、好刺耳……像鸟笛似的……哈、哈,
哈、哈……头……好痛!那声响弄得……弄得我头好痛丨。」

仿佛呼应他的说法,那手持离垢妖刀的男人忽然回头,欲迸红光的双目朝两
人藏身处射来!弦子拉他闪入月门,那人低咆几声,长身跃起,持刀追逐几名从
屋中奔逃而出的赤练堂弟子去了。

对于眼前的情况弦子毫无头绪,但她长于潜行狙杀,本能知道现在必须先离
开这里。「这里不能久留。」她扶他起身。「你还能走么?」这点至关重要,直
接影响到撤离的路线。

「可……可以。但是……妖刀……不能不管……」

弦子没搭理他。「不能不管」只是一种态度,就像挑剔别人时啧啧两声、一
迳摇头:「你这样不行啊!」不行又怎的?还不就这样?如果耿照说「一定要管」,
那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弦子根据自己的判断做了解释。

雷亭晚、雷冥杳之院沿突出的山沿而建,算是风火连环坞的髙处,手持烈焰
妖刀之人由下方水陆寨门杀上来,山下已是一片火海,目测难见何处有路。弦子
扶着他欲回雷亭晚的地室,转身却见一人掠来,身劲装灰眉烈发,面孔虽燻满黑
烟,魔隼一般的锐目仍教人难以迎视,正是赤炼堂大太保,「天行万乘」雷奋开!

他面色一沉,怒指二人:「你们怎会在此!」见耿照神色委顿,弦子闭口不
语,更觉有异,大踏步向前:「你们——]寒光一掠,灵蛇古剑以绝难想像的速
度,直取他的咽喉!

耿照左臂搭在弦子肩上,全身的重量倚着她,灵蛇古剑佩在她的薄腰之后,
长度又较寻常青钢剑更甚,别说直刃伤人,连拔刀都有困难。

雷奋开江湖混老,正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敢大步进取。他心细如发,出手如
狮子搏兔,罕有轻敌,然而弦子这路逆手拔刀乃黑岛绝学,加上她心无旁骛,所
下苦功已逾十年,得手的目标中不乏武功高绝的成名人物,速雷奋开也差点着了
道儿,刀刃着体的瞬间硬生生挪开寸许,喉底被挑飞一滴血珠!

「好刀!」

他怒极反笑,双掌一错,谁知鼻下寒光骤闪,招式既老的灵蛇古剑竟扎入胸
口!

弦子四岁进潜行都,六岁被漱玉节选中栽培,除「逆手刀法」,宗主还教了
她这路「穿心剑式」。潜行都是执行秘密工作的探子,最高的境界是来无影去无
踪,格斗非是任务的虚心,万不得已与人动手,则以「速杀」为要,三招不取便
即退走。

——带不回情报探子一点用也没有。

故「三招」是潜行都武艺训练的重点,三招内不能杀敌,就算保住性命也可
能导致任务失败。敌人强弱、己身的胜负俱都无关紧要,哪怕再一招就能取胜,
无灭口之必要的对象,能浪费的上限就是三招。

对她们而言,「寻隙」与「疾退」远比应对拆解更重要,无论是绮鸳的飞燕
双拐或阿纨的三叉剑,大体遵循此一原则。但漱玉节却在弦子身上做了个实验。

「你的上限,是「一招」。你要练习在一招内杀死敌人。」

「如果杀不死呢?」小弦子问。

「任务就算失败。」宗主眯着好看的眼眉,对着她淡淡一笑。「做得到吗?」

「恩。」

弦子其实不太知道什么叫「失败」。她一遍又一编练习着单调无聊的逆手刀
与穿心剑,身心超越同龄少女的翩浮,把既是刀又是剑的单锋刃练到连宗主都不
得不赞赏的境地。

若非耿照横空出世,原本依漱玉节的构想,楚啸舟与弦子分别是对付岳宸风
的两记杀着,一明一暗、正一反,楚啸舟的「虹尊刀法」负责吸引岳贼的攻势,
只消一瞬,弦子就有击杀他的机会!

雷奋开的武功、见识,远远胜过眼前清冷的十七岁少女。于无数次战阵拼杀
中练出的灵敏感应与求生本能,让他躲过了出其不意的逆手刀法,但无比刁钻的
「穿心剑式」却偏离武功常理太远。

弦子出师前,须以此招刺漱玉节的心口,木剑刺穿宗主层层衣里。在雪白的
奶脯上刺出一点殷红才算过关。「刺这里,懂吗?」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美
丽雍容的少妇对小小女孩打开衣襟,解下滑软的绸面肚兜,袒露出白皙坚挺的傲
人酥胸。

仿佛担心她不能理解,宗主拉着她纤小的手掌,将指尖按在浑圆的乳峰上。

小弦子自幼寡言,不爱哭也不怎么笑,对比那一见便知是美人胚子的精致小
脸,小女孩似乎天生在情绪上有着莫名的缺陷,若非宗主对她青眼有加,负责管
顾女孩儿们的嬷嬷早把她刷了下去。不能主动合群,对潜行都卫而言是重大缺陷,
可能会令同伴陷入险境而不自知。

弦子像是坏掉的囝仔娃娃,不问问题,也不太答话。能懂的她就是能懂,不
能懂的就是不懂。学会「问问题」,那已是她长大之后的事。

但即使对小弦子来说,宗主的胴体也太令她惊异了。九岁的小女孩无法理解,
为何宗主的身体跟自己的会有这么大的差异,罕有地开口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手指恋恋不舍地按了按柔软又富弹性的酥滑雪肉,心儿怦怦跳。

宗主笑起来。「奶娃儿呀!」少妇愉快地说:「将来你生了娃儿,就用这个
哺喂你的女儿。」

我……我也会有么?

小女孩惊奇地睁大眼睛,俏美的小脸红扑扑的。她并不常露出这样的表情。

宗主咬唇吃吃笑着,美眸里掠过一抹恶作剧似的狡狯光芒。「要不吃吃看?」

弦子一阵脸红心跳,觉得烘热得仿佛要晕过去,考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漱玉节敞开衣襟,裸着半身坐在莲墩绣凳上,怪有趣地看着小女孩搬来另一张绣
凳、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按着宗主柔腻的缎裙膝头向前倾,凉滑细小的嘴唇印
上了浑圆的乳峰。

她并没有喝母乳的记忆,不知要含住那枚勃挺如红梅的酥嫩蒂儿才能吮出乳
水。

小弦子闭着眼睛不敢乱动,认真贴着乳肌,记住唇瓣上奇妙的触感。宗主身
上的温热甜香令她莫名觉得安心。

少妇伸臂将她揽入怀里,小脸埋进了雪沟。「将来等你能生孩子了,也会有
这么漂亮的奶脯的。明不明白?」女孩红着脸点头。当然宗主也有说不准的时候,
等弦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双胸脯却是小巧玲珑,浑不似宗主的肥硕饱满,
只有坚挺姣好的乳形有几分相似。

此后她一听「生孩子」三字,便忆起那个花厅独处的午后,忍不住脸红。潜
行都的同伴觉得这人简直怪得没边了,连这方面的癖性都怪。

从那天起,弦子天天练习击刺,风雨无阻,终在十五岁上有此造诣,是自有
「穿心剑式」以来、绝无仅有的天才—但或许对应她下的苦功并不能算是。

胸口痛感激生的刹那间,雷奋开悔恨顿生,但「天行万乘」一向予人悔恨多
过自己,左掌一记「万乘西川」轰出,「呯」的一声巨响,少女却未如料想的化
为血糜酾天。

耿照硬接下大太保赖以成名的六合铁掌,不足五成之力仍轰得他登登倒退几
步,呕出一口瘀血;余劲所及,耿照的左手拇、食二指一滑,在灵蛇古剑的棱脊
上擦出血痕。

雷奋开的五成掌劲可不是心慈。

普天之下,但凭四式掌法威震宇内。人皆称绝者,只「铁掌扫六合」一门。
六合也者,天地四方也。虽说「一力降十会」,铁掌扫六合却不只是一味追求力
量的粗鲁武学,简单的四式掌法亦能生出无穷变化,左式「万乘西川」并右式「
风卷东溟」,即能合成第五式「东拒西敌。憾地双擘(bo四声)」。白日耿照
便是在这招下吃了大亏。

雷奋开右掌将出,见耿照指尖带血,突然醒悟:「是他阻了小花娘之剑!」
掌力一偏,打得青砖粉碎、砖石溃溅,冷哼道:「典卫大人现身于此,莫非也是
追纵妖刀而来?」

弦子的剑刺入雷奋开衣内,便被耿照捏住剑脊,难再进分许,知道他无意与
雷奋开对敌,也不理碎砖喷溅头脸,灵蛇古剑横在耿照身前,双目盯紧雷奋开。

正面对敌、甚至护卫他人非她所擅,少女沉静的外表下,其言正拼命汲取可
用的经验。

耿照五内剧伤,外力侵袭,碧火功自生反应,超越意念抑制,被掏虚了的身
子在内力运转下飞快复生,反较前度恢复更快。他调匀气息,夜入风火连环坞的
理由不便实告,正要顺着话头,蓦地一凛:「大太保!你说……还有谁追踪妖刀
而来?这妖刀又是谁引来的?」

雷奋开冷笑。「他妈的!你来问我,我问谁去?你们不是一道的?」瞥见耿
照背后长匣,锐目一凛,突然纵身上前。

弦子出剑疾刺,这回雷奋开已有准备,单锋贴着身侧掠空。雷奋开「铿!」
一弹剑眘,弦子半身酸麻,几握不住灵蛇古剑,只能勉强站立不倒,但也仅此而
已。

顷刻交睫,雷奋开与耿照各出一臂,啪啪啪地换过五六招,一个铁掌沉雄,
一个鬼手精妙,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雷奋开又赞一臂,耿照另一手架在弦子肩上,难以施展,以一敌二苦苦支撑,
陡被摘掉了胸前系结。雷奋开一抄系绳,将他震退几步,长厘往地上一拄;劲力
所及。匣链扣锁一齐爆开,露出其中的「映日朱阳」。

映日朱阳乍看是柄长剑,其实剑身呈狭长的锥状,布满皴裂细纹,雷奋开纵
使白天不在校场,一看也知是什么剑。

「典卫大人,你来做贼啊!」他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几声,忽又皱眉:「奇怪,
映日朱阳的剑首我记得有颗宝珠,其色如血……怎地不见了?燻得这么黑又是怎
么一回事?」

耿照心想:「是了,当年三府竞锋大会上,他是亲眼看过这把剑的。」

喀拉一声,雷奋开随手扔出剑匣,目光炯炯直视。「典卫大人,今夜之事我
可不过问,不过那持刀之人,烦你为我挡一阵。待我召回儿郎们,便能将那厮擒
下,则妖刀之谜、背后首脑等,皆可大白!」

血河荡夜风极大,风助火势,离垢的刀尸来得快疾,待雷奋开问讯而出,山
下校场、大堂、码头各处弟子不是被斩杀一空、葬身火海,就是早早逃开。雷奋
开长年不在连环坞,此地纪律废弛,急乱之中几度试图纠集残余帮众灭火、阻击
入侵的外敌,效用却极其有限。

他取出「指纵鹰」的専用炮号施放,在火风啦哮中难以辨悉。这支雷家的私
兵纪律如铁、层级分明,为牢牢抓紧权力,雷奋开设计了一套繁复的指挥方式,
若无鹰符召唤,就算亲人在眼前生生被杀,「指纵鹰」也绝不稍动,何况总坛起
火?

此地对雷奋开等老一辈的赤炼堂之人别具意义,无法坐视它尽毁。眼看火势
即将烧上半山腰来,雷奋开终于决定放弃坐镇现场,亲自传唤「指纵鹰」来支援,
以保住总坛。

耿照自无须为赤炼堂犯险,但雷奋开「使真相大白」的说法动摇了他,况且
那句「你们不是一道来的」也令耿照十分在意。还有什么他认识的人也在这里,
趟入了这滩浑水?

雷奋开看透他的心思,一指对面的月牙突出部。「我的信使驻扎在那里,我
传了号令就回,绝不超过半刻。」耿照一使眼色,弦子剑指前敌,缓慢而轻巧地
移至木匣畔,俯身拾起乌残的映日朱阳剑。

雷奋开看也不看,冲耿照一拱手。「典卫大人,有劳了。请!」

耿照定定看着他。「比之妖刀,我不会比较喜欢赤炼堂。你信我?」

「我说过,我很佩服你。你会做你认为对的事,这一点,我信你或许更甚「
自己人」。」襟袂猎猎,初老的大太保身影一晃,声音已自沿山抬头处传来:「
……况且你若去得晚了,只怕见不到相好的最后一面!说到了武艺。你信不信她?」

耿照忽然惊醒,来不及召唤弦子,发足往烈火中心狂奔而去!

不过眨眼工夫,手持离垢的赤红男子便杀净了一院人丁,踩着尸骸舞刀咆哮,
所经处无不烈焰滚滚,宛若炼狱。耿照跑着跑着,迎面一群赤练堂弟子争先恐后
涌出月门,但听后方一人嘶吼:「给……都给老子让开!」人潮自底部骚动起来,
不住飞起断首残肢,无奈众人俱都吓破了胆,没命奔逃,谁也没空回头望一望,
让出道来。

耿照认出那人的声音,神术连刀带鞘一指,气神如一,凝于鞘尖,大喝:「
让开!」碧火神功之至,奔来的赤炼堂弟子猛然抬头,眼里哪有什么少年?顿觉
一柄柱头般的骇人巨刃直挺挺地架在前方,寒气透体,忙不迭地向两旁分开,犹
如潮水分流,露出被挡在后队的雷腾冲来。

六太保双臂包得米肠也似,但一身霸道的横练仍在,兀自抬腿踢人,欲清出
一条便路,当者无不碎首糜躯,死伤枕藉。前队两分,雷腾冲只觉锋霜逼面,巨
刀的刃缘仿佛从他额头「飕!」一声剖至裆间,锐痛乍现倏隐……回神不见什么
逼人巨刃,耿照持刀而来,一把揪起他的襟口:「你是赤炼堂的太保,当此大难,
却要往哪里去?跟我来!」

雷腾冲哇哇大叫:「雷奋开自己开溜了,却要老子去送死!」

耿照也没指望他帮忙阻截妖刀,但放此人不管,徒增伤亡而已。不由分说拖
他进院里,甩脱刀鞘向前冲,「铿!」架住红发刀者的巨大斧刃,朝身后数名吓
瘫的赤炼堂弟子喝道:「快走!」那几人如梦初醒,谢都来不及说,连滚带爬逃
出院门。

刀者仰天怒咆,压得他单膝跪地,赤红的斧刃将神术刀背压入耿照肩窝。耿
照握紧刀柄,鼓起全力向上弹,扛担似的把斧刃顶飞出去!红发刀者连人带刀撞
塌半堵火墙,旋被埋入狂舞的火舌。

好……好烫!

耿照肩上衣衫焦脆一片,一拂便裂作黑蛾散飞,肌肤似被烈火烤过,又红又
肿。他正低头检视神术宝刀,忽听泼啦一声、烟窜雾塌,那持刀汉子竟从火里撑
起身子,没事人儿似的站了起来,尽管面上焦黑如锅底,一双赤红的血眼却亮得
怕人,嘴角微微一动。

(他在……笑?)

一晃眼火星飞卷,炽风扑面,耿照举刀齐眉,「铿!」迸雷掣电,堪堪接下
火刀一击!还来不及变招,红发刀者拧腰旋臂,舞刀如抡斧,惊人的膂力挟着难
以言喻的飞速,斩落同一部位!

耿照两臂酸麻,胸中气血翻涌。他天生怪力,动作又是奇快,佐以天下间回
气拔尖儿的内家至宝碧火神功,一向无往而不利;然而适才在小楼中虚耗至甚,
至今尙未全复,两人以力斗力,耿照竟是小退了一步。

耳蜗深处那奇异的、无比尖锐的振刺鸣动又起,耿照忽觉躁烈,眼中迸出赤
红精芒,不顾已身之不利,悍然回击!两人在火海中咆哮舞刀,你一来、我一往
的豪迈对击,全然无视火势延烧,宛若两头疯兽。

什么拆解攻防俱无意义,两人全凭血气,以刀为爪、以刀为牙,血淋淋地碰
撞撕咬,每一冲撞无不火星四溅,宛若溶岩喷发。盲目的互击不知持续了多久,
在耿照感觉仿佛已天荒地老,又像霎眼惊神,毫不真实——

而将他拉回现实中的,是突然其来的脱力。

他双手一软,厚重的神术刀背被赤红的斧刃砍进肩里,「嘶—」的飘起一缕
烧烟。耿照如遭火烙,牙关死死咬着一声痛吼,通红的颈额迸出青筋,左肩琵琶
骨被烧红的神术一炙,冷汗直流,差点连刀都握不住。

红发刀者邪邪一笑,耿照忽觉此人眉眼甚是熟稔,却想不起是谁,斧刃已挟
烈焰挥落!正闭目待死,蓦地背心猛被一扯,身子平平滑开丈余,一张平静无波
的俏脸复现面前,却是弦子。

猎物被夺,刀者怒不可遏,挥刀追来。弦子反手从角落拖出一具魁梧身躯,
却是_身欲逃、不幸撞在弦子手里的雷六太保,雷腾冲双手不便,一照面就给她
点了周身大穴,动弹不得。

弦子将雷腾冲往离垢刀尸扔去,长腿一蹴,雷腾冲在半空中穴道解开,急得
手足乱舞:「他妈的小贱人!坑杀老子——」语声未落,已被烈焰斧刃搁腰砍成
两段。腰斩一时未死,落地后上半身不住弹跳,双手乱抓,惨嚎不绝于耳,庞大
的下身迳撞上了红发刀者。

刀者怒极挥刀,斧刃旋起一片焰花,鲜血一触刀刃便化赭雾,雾焰间肢体此
起彼落,也不知砍成了多少段,终不闻六太保的惨叫。弦子乘机搀着耿照退出月
门,正要离开,谁知大批帮众又回涌上来,转眼塞断退路。

耿照喘过气来,抬问:「怎地又回来了?」当先两人正是适才耿照自斧刃下
救出的,不敢不答:「典……典卫大人!下……下边没路啦,都……都成一片火
海了!」

耿照想起雷奋开是往山上走的,沿山必有绕至对峰的道路,忙道:「往上走!
大太保已唤「指纵鹰」来,强援将至,众人勿慌!」这几句以好不容易聚起的碧
火真气送出,后队亦清晰可闻。众人稍稍镇定,争相行礼,推搪着往后山逃去。

只一耽搁,红发刀尸又挥开血雾。耿照活动活动酸软的指掌,强抑双手剧颤,
勉力提起了神术,刃上焦黑一片,残留着髙温炙烧后的斑斓,见弦子擎出灵蛇古
剑,举手制止:

「他那把刀能生高热,直逼锻铁的鼓风炉,再好的精造锋刃一碰,十之八九
要完蛋。你身上有没暗器?」弦子点头。

「有三枝蛇牙锥。」

「在檐上找个好位置,发暗器取他要害。」耿照按她手背,低道:

「我绊住他,你看准了再出手。不用急。」

弦子忽反过凉滑的掌心,握住他的手掌,一双妙目定定投来,仿佛他脸上有
张繁复的字谜。耿照微怔:「怎……怎么了?」

弦子把握时间端详,片刻才摇摇头。「你刚才好怪,不像你,跟野兽一样。
你们俩对打的时候样子好像。我没法靠近你。」她难得说了这么多带有情绪的字
眼,而非平铺直叙,反不如平日流利,可见方才的景象在她看来,是何等的惊心。

耿照闻言一惊,强笑道:「你傻啦?自然是我。」弦子又看几眼,点头道:
「嗯,是你。」还刀入躺,背着破烂剑盒纵上屋脊。耿照摸摸脸颊,心底一片冰
凉。他头一回失却自我,是在不觉云上楼对战天裂附身的阿傻,那感觉像是心血
上涌,回神时自己已躺在蛛形刀座上,差点被失神的阿傻斫成两段。

据老胡描述,那日他简直神勇得要命,就算给吹成了「刀皇传人」,众人也
未有多疑。他一直以为是琴魔魏无音「显灵」所致,后来在柳岸与沐云色交手、
不自觉使出「通天剑指」,才发现情况竟无相通处,他开始怀疑起当日的惊人表
现,到底和夺舍大法有无关连?

再来便是对雷冥杳的失控之举。

「野兽」这个字眼在今日以前,耿照从未想过会用在自己身上。他寡欲坚忍,
自制远在同龄同侪之上:比起跑得快、跳得高、怪力无匹,从小到大他毋宁最以
此事自豪。

便在对战岳宸风这等强敌之际,他也没变成「野兽」……今天,到底是怎么
一回事?

此刻,耿照感觉前所未有的惊恐彷徨。逼近的死神却由不得他继续沉溺。他
运起一丝微弱内息,摩挲着膀里的化骊珠,珠子受到刺激陡地释放奇力,一霎盈
满百骸!

突然涌出的力量极不友善,鼓爆经脉似的压挤、扩张着,令耿照极端痛苦。
「化骊珠啊化骊珠,全靠你了!」化骊珠虽有遗弃宿主的记录,耿照别无选择。
非常敌须以非常法抗之。红发刀者一刀劈落,神术悍然相迎,两人又斗在一处。

脱离了失神的兽态,耿照完全不是刀尸的对手。膂力两人相差无几。耿照虽
有奇力,唯恐催鼓到顶将受反噬,仅以六成的力道接敌,被轰得频频倒退。

比起怪力,离垢的高热更令人杂以忍受。耿照注意到离垢已不再吐出焰火,
斧刃呈现炽亮精白,那是锻铁炉中最髙温的焰色,凡铁必熔,绝无侥幸。但离垢
不仅没有失形,连硬度、锐利度都丝毫未减;反观神术从黑而红、再由通红转为
炽亮,精淬锋刃必然受损,卷口只是早晚的事。

这怕也是刀尸出手无招的缘故,纯以最原始的速度与力量决胜。耿照想。

滚刀、缠头等惯见的刀法路数,于离垢俱都无用。太接近髙热斧刃,连刀尸
也无法忍受——虽然持用这把刀本身就令人难以想像?

耿照一步步退入洞门,发卷衣焦,苦苦忍受窒人的热浪,终于让红发刀者的
背门对正屋脊。弦子不知匿于何处,第-枝蛇牙锥骤然出手——破空声落,金绿
色的暗芒正中红发刀者背门!他看也不看,刀斧迳劈耿照,暗芒「铿!」弹开,
落下一枚三寸来长、弯曲扁平的蛇形金锥,尖胆状的锋锐蛇首撞弯了口,铿然坠
地。

「弦子!」耿照差点被离垢砍中,狼狈避过逼命一刀,扬声提醒:「小心他
身上有甲!」

「飕!」

第二道暗芒更快更疾,方位却略微上移,瞄的是颈后「大椎穴」!

(会被闪过——)

一刹间福至心灵,耿照忽明白弦子之意,少女的狙杀蓝图就这么生生浮现脑
海,以心传心,无须言语。弦子不愧是漱玉节麾下最出色的暗棋,她最恐怖的非
是武功身手,甚至不是超乎想像的坚毅韧性,而是临场的惊人创造力。

后颈目标太小,在火场中瞄准不易,就算瞄得奇准,也容易被闪过。

果然红发刀者听风辨位,膀颈一歪,蛇锥射落身前;便在此时,耿照已无声
无息钻进臂围之间,一刀撩开他的胸腹衣衫!

刀者惨嚎着后退,衣襟倏然两分,露出一件银灿灿的及胸两当连环甲,甲间
的极细锁子链环不敌神术,被一刀挑开,在胸口留下条焦烂破碎的凄厉血痕。这
一下主副易位,原本主杀的蛇锥变作诱敌,而扮演诱饵的耿照则趁机出手,若非
神术锋刃已伤,为锁子甲所阻,破甲时拉出锯牙似的破烂口子,这刀直要贳穿下
颚,当场分出生死。

神术受损,又被烧得红亮,光耷黏着都能连皮带肉撕下一块,这一刀不啻斧
锯加身,可惜招中血止,尽管入肉颇深,却难致命。刀尸仰天咆吼,抬腿踢飞华
截带焰柱头,神力之下,石弹般轰碎了檐角,无论后头躲着什么,怕已化为齑粉。

「弦子!」耿照眦目欲裂,救之不及。刀尸带着妖焰般的衅笑,得意抬望。

第三道暗芒便于此时射到,越过耿照的肩头,直取刀者胸甲分裂、刀创焦糜
的胸膛!弦子第二枚蛇锥甫一出手,立即转移阵地,连耿照都未料到,遑论刀尸。

红发刀者再无余裕,千钩一发之际回刀当胸,忍受斧刃高热,失却连环甲保
护的胸口顿时泛起大片水泡、眨眼间又溶作一片血红,最后干枯焦烂,犹如败革。
如此牺牲换来巨大的斧刃遮护,蛇锥「黏」上刀板,倏地融烂如汁,金铁液流垂
坠落地,嘶的掠起一缕白烟。

最后一枚蛇锥失效,主副再度易位——红发刀者自创胸口躲过一劫,耿照乘
势欺近,催鼓余劲,刀尖对正那皮甲般的铜色腹肌一搠!化骊珠彷沸呼应宿主之
决绝,大放光明,白芒透衣而出,耀眼生辉!

成功了!

眼看刀尸避无可避,神术突然一阻,刀尖距虬劲的铜色肌肉尙有分许,仿佛
刺中一面无形气盾,难进分许。刀者腹间绽出刺眼红光,周遭气流如遭火焚,任
凭耿照如何使力,竟吸不进丝毫气息,所剩不多的体力内力如风流失。他咬紧牙
关一推刀头,硬将神术搠入!

红光的源头正嵌在刀者脐内,便如化骊珠之于耿照。赤发如焰的离垢刀尸尽
吸红光,仰天虎吼,滚热的震波如涟漪般四向扩散,震得神术刀身冒火,亮起一
片龟裂细纹。铿然爆碎,耿照连人带刀一齐弹开!

红光贯体,刀者如有神助,内力源源不绝,足尖一点,迳扑向耿照!

耿照浑身脱力,半空难施拳脚,而弦子跃下墙头,仍有两丈之遥,拔剑不及,
只得将背后剑盒掷出。半毁的木撞描碎在离垢上,破片付之一炬,耿照抄起黑黝
黝的「映日朱阳」挡刀,虎口迸血,人剑合一地滚飞出去。

危急之际。一抹火红衣影掠进月门,兵刃撩起金芒,「铿!」架住离垢,红
衣红裳、红颜红剑,映得耿照满眼彤艳,仿佛置身梦中,喃喃道:「二……二掌
院?」

来人身段修长,红裳绷出一抹玲珑紧致、充满劲力与美感的曼妙曲线,手中
的重剑「昆吾」无惧离垢炎酷,连相持的力道也丝毫不让,正是水月停轩二掌院、
「万里枫江」染红霞!

刀尸一见是她,锅底似的黑脸忽露迷惘,迟疑之间,染红霞运劲将他震开,
抽身疾退,与弦子各胁一臂,拉着耿照退出大院;足尖连点,穿一门便合一门,
弦子心领神会,信手拉上横闩,直过五重院门才停下。

「染……你怎会在这里?」耿照忍不住问。

染红霞被蒸出一身香汗,鬓边柔丝烘卷,湿漉漉的发梢粘着玉靥口唇,衬与
红彤彤的面颊,柔媚中更显英气。千头万绪,她一下不知怎么回答,顺口问:「
你们呢?怎么会在……」瞥见耿照手里的黑剑,顿时明了,灵黠地一笑:

「典卫大人,你来做贼呀!」

耿照面上一红,挠头讷讷傻笑。

以二掌院之磊落正直,必恨宵小,谁知她居然抿嘴莞尔,似见弟弟做了什么
傻事的小姊姊,既想板着俏脸教训他一顿,又忍不住觉得好笑。耿照松了口气,
担心被她看低了,绞尽脑汁想辩白,转念一想:「我是做贼,有甚好说的?」不
觉气馁。叹了口气道:

「你呢?怎会在这里?」

「我追着一个人来的。」

她从袖里取出一片破烂锦布,似是半幅撕裂的袍角横褴。「师姐安排崔公子
住在客舱里,我巡夜时发现条人影鬼鬼祟崇离了船上岸,片刻便不见纵影,而只
有崔公子的房门是开的,房内没半个人。」

「我拿了佩剑,一路循迹追到血河荡,这片布就是沿途的线索之一。抵达时
连环坞已是一片火海,持妖刀之人衣衫虽烧得破破烂烂,与这块锦还是凑得上的。」

耿照错愕至极。「你是说……」

「我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染红霞俏脸凝重。「手持离垢妖刀之人,便是崔
滟月崔公子。」

她赶到之时,风火连环坞烈焰冲天,寨楼烧得半坍,更无一人能放警钟。水
月停轩与赤炼堂毕竟是盟友,无法坐视,恰遇大太保雷奋开与刀尸交手,两人联
手鏖战片刻,终于确定是崔滟月。

但不管她如何叫唤,都无法「唤醒」崔滟月。雷奋开虽有与妖刀离垢放对的
经验,但何负隅还有几分活尸的味道,崔家公子绝对是培养完全的成体了,不止
身手敏捷、气力宏健,更不惧离垢本身的炽热,与当日扯线傀儡般的何堡主直是
不可同日而语。

雷奋开的铁掌近不了身,遑论对招拆解。他隔空发劲欲取其命,但崔滟月周
围气流沸滚,离垢更是化气如蒸,劈空掌力无施藉处,威力不免大打折扣。以雷
奋开惊人的轻功,要走自是不难,却舍不下这片起始之地;如非染红霞横里杀出,
几乎折在离垢底下。

「我不明白。」染红霞蹙起柳眉,似觉诡秘太甚,忍不住摇头。「我师姊给
崔公子号过脉,他的确是身无内功,也不像练过外门拳脚,怎……怎么一拿到那
把刀,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仿佛又回到阴雨霏霏的断肠湖畔,与他一块儿目击
妖刀万劫的那一日。

但耿照并非全无头绪。

「他……崔公子腰间曾放出红光,」他下意识地手掩腹间,似乎担心化骊珠
突然放光,被她看出蹊跷。「你有看到么?」

染红霞点了点头。「好像有。那是什么?」

耿照未直接回答,续道:「红光是外物所发。便是那物事,让崔公子有用不
完的气力,不惧离垢的高热……甚或有其他异能也说不定。」举起手上的「映日
朱阳」喃喃道:

「我一直觉得这剑有什么不自然处,现在明白了。这黑黝黝的色泽并非是被
火焰燻黑,而是它原本的颜色,造剑者为了掩饰这种殊异的材质,在剑身表面镀
了一层银灿灿的钢色,也可能是银、锡,或易燃的白云岩一类,至火元之精释放
热流,才使掩护消融描去。」

「这是什么材质?」染红霞问。

「我不确定,色泽像玄铁,但重量不像。」耿照沉吟。「但合金内添加玄铁,
的确是为了提高剑胎耐热的程度。世人皆以为玄铁赋兵坚利,实则不然,盖因提
高淬火开锋的温度,兵器才愈坚利。使用这类合金,是为了耐热。

「……像离垢那样?」

「正是!」耿照正色道:「映日朱阳以这样的材质铸造,正是为了使用装置
在剑首的“火元之精”的力量:失去寳珠,剑就变得这般不起眼,不及原来之万
一,而那枚火元之精此刻就嵌在崔公子的腹中。除此之外,我不知该如问解释。」

染红霞仍然无法置信。「珠玉金石嵌入人体,能有那样的力量么?」

当然能够,就像化骊珠这样,耿照心想。但他无法就这样说出口。

崔滟月对如何使用「火元之精」的力量,显是受过训练的,与他时灵时不灵
的囧境不可同日而语。化骊珠与火元之精质性不同,当然不能一概而论,但化骊
珠奇力若能仿效内息、甚至当作内力来使,世上未必没有另外枚珠子,入体能产
生近似的效果。

到底崔公子是个居心叵测的阴谋家,抑或给刀和嵌入宝珠的另有其人?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院墙另一头,隐然传来咆哮与破坏的声响。木制的门扇原本就挡不住恐怖的
离垢妖刀。

三人起身欲走,又见方才那群赤栋堂弟子回头,耿照扬声道:「你们怎么又
回来了?」当先那人苦着脸道:「典卫大人!小人们到了十太保院里,已无路往
后山去,只好折回。」人群里果然见得十来位衣衫单薄、披发跌足的婢女,显都
是雷冥杳院里的,被吵闹声惊醒,匆匆忙忙逃出。

雷冥杳随身的两名侍女,使双剑的祈晴、使双刀的祝雨也赫在其中。耿照问
她二人:「可见得十太保的踪影?」

祈晴面色惨白。难掩仓里,勉强镇定回答:「没……没见十爷。」

「楼子里也没有?」耿照追问。

祈晴、祝雨对望一眼,均觉奇怪,仍不敢不答。

「楼……楼子里没有,婢子们找过了的。」其实在她们心里,都当雷冥杳与
八爷逍遥去了。以雷亭晚出入之频,院里的丫头都有不小心撞破好事的尴尬经验。
十爷不在意便罢,性子一来,杀人也不是新鲜事。日子一长,个个练就了不闻不
问的本领,却不知这位典卫大人何以一意追问。

耿照问不出端倪,转头对为首的那名赤栋堂弟子道:「我与大太保相约,我
在此挡住妖刀,他去唤「指纵鹰」前来支援。我见他往山后行去,料想应有出路。
怎么不对么?」众人忙不迭叫苦。

那人道:「大人有所不知,大太保轻功超卓,他老人家在两山夹岸最狭处拉
了铁链,管叫「凌天渡」,施展轻功踏着铁练便能渡河,却只有大太保走得,小
人们走不得。他老人家说的「山上」,约莫便是指这条通路。」后队有人气愤不
过,大骂:「都听这小王八蛋胡扯,没的坑害老子性命!」倒有十数人跟着起闹。

队前那人转头怒骂道:「谁再说这等浑话,老子与他拼命!别个不说,咱们
兄弟几个的性命都是大人救的。真到生死关头,帮里有几个头面人物在?刘七,
你们六爷呢?」身边几人大声附和,后列渐次无声。

那人扯下身上绣有风火号记的短衣,往地上一扔,冲耿照抱拳长揖「小人牛
金川,一介泼皮,混在赤栋堂里转些米粮,喂饱一家老小。虽然没读过书,也知
道一丁点做人的道理,这儿我是不待啦,大人教小人往哪儿去,小人便往哪去,
决计没句多的。」

诸人面面相觑,一阵裂帛声此起彼落,十个里倒有六七人扯下腰牌,露出「
老子豁出去了」的表情。

耿照拍拍牛金川的肩头,笑道:「我让你好好活着。你一家老小还指望你。」
灵机一动,对弦子道:

「你带他们去密道,打开铁门让他们逃生。」

弦子从不拒绝。但她并不愚笨,知他留下是为了挡妖刀,清冷的小脸露出倔
强之色。

「我跟你一道。」

「不行!」耿照见她皱眉的模样,不觉放软了口气,微笑道:「我答应你的
事,是不是都有做到?」

弦子本想点头,忽然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这次不一样。留下来会死。」

耿照差点笑出来。不错嘛,你真是越来越机灵了。他凑近她耳畔:「弦子,
我当你是好朋友,不哄你也不诓骗你。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决计不会死在这里。
再吵下去谁也走不了,别浪费时间,你快开门去,回头来帮我。」

弦子抬望他一眼,当机立断。「好!」转身奔离。

耿照朗声道:「各位!八太保院中有条密道,直通下边码头,请诸位随那位
弦子姑娘前去。万一铁锁打不开,须合众人之力破坏铁门。,通道一开。请让女
子先行。牛大哥,诸事拜托你啦!」牛金川躬身答应,率领众人离去。

破门声越来越近,偌大院里只剩下两个人。染红霞擎出金剑,将碍事的剑鞘
置于一旁,与耿照肩靠肩,摆出接敌的架势。「那位弦子姑娘……是你很亲近的
人?」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意外:生死交关,还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做甚?

但即使会死在这里,染红霜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在意。

(就算要死,也想知道那姑娘是不是他的……)

「是好朋友。」耿照全然不懂她的女儿心事,靠着伊人温暖的娇躯。顿觉心
安,彷佛又回到湖边抗敌、黑夜奔车的当儿,像那样依赖着彼此,开口时心中毫
无杂质,连语声都带着温暖的笑意:

「她是很有趣的人。等过了这一关,我再介绍给你认识。说不定能做好朋友?」

染红霞微微一怔,忍不住笑起来。「一言为定!」

江水流去,沙船缓缓靠岸。结实的船体只靠一名佝偻瘦小的老舵工便能操作,
他熟练地降帆操舵,收缆下锚,让船泊在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小水荡里“由风火连
环坞顺流而下,到这里用不着一刻,近到连雷老四都没想到要派个眼线四处走走,
以防有人在眼皮子底下生事。

如果是他就会。

说是水荡,其实是水道支流里的一道浅湾,要将沙船驶过需要相当技巧,在
水道上讨生活很辛苦,等闲不会有人干这种事。要是他们不小心驶进了这片泊湾,
会发现杂草丛中有个小小码头,码头边甚至有一幞结賨的小渔屋,收拾得十分洁
净,绝非是寻常舟子所为。

老舵工坐在船弦边抖脚,一面抽着旱烟袋,嘶嘠的嗓音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这人不是什么大人物,在越浦四面的码头都能见到这般面孔,却不会刻意上前攀
谈。雷亭晚非常喜欢这个角色。

唉乃一声!,一叶扁舟撑出草丛,舟上之人放落长篙,轻轻跃上玛头。小舟
顺着一撑的余力破水徐行,「笃」的一声撞上沙船,像针鱼般跳动几下,水面水
中才都复归平静。

中年人五缕长须、青袍缓带,略显瘦削的俊脸带有风霜倦色,却自有股逼人
的风采。这样的一个人就算坐在闹市里测字算命、兜售字画,都无法令人忽视其
存在,柳眉峻色、傲岸雄奇,透着总领一方的威仪气度。

「老舵工」不敢怠馒,一跃而下挺直背脊,整个人几乎高了一半儿,先前那
种猥琐里俗的市井气息忽然消失不见,纵使容貌未变,却彷佛成了一名翩翩佳公
子,只差没取出一柄墨荷折扇来。

「弟子参见恩师。恩师抵达越浦地头多日,弟子有失远迎,请恩师恕罪。」

「亭晚,与为师客套什么?」中年文士手绺须须,微笑道:「你的易容术更
加髙明啦。这张脸我似在城中见过,是真有其人么?」

「秉恩师,弟子通记恩师教诲,时时将「工夫在诗外」放在心里,观察市井
人物之形容,以圆精进技艺。」

这名「老舵工」正是雷亭晚所扮。十五年来,他经常与中年文士约在此处相
见,少则叁两月、多则半年一回,间隔从未拉得太久。但听二人对话,还以为这
对师徒经年不见,要来上这么一大套的客气斯文。

但今夜中年文士似没有闲聊的兴致,唰地摇开折扇,直接切入正题。

「雷万凛的下落,你可査出了什么眉目?」「据说他躲在万梅庵,但我查遍
了阿兰山附近,却找不到处今名或旧名「万梅庵」的寺院。老四近日常到莲觉寺
走动,兴许与此有关。」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不够。不是你做得不好,而是没有时间了。雷万凛是
老狐狸,沉潜十年毫无动静,所图必定惊人。」雷亭晚皱眉:「师尊,近日江湖
中又现妖刀,闹出若干事端,会不会是雷万凛……」

文士挥扇打断他。「臆测无用,不过是盲人瞎马,虚掷光阴耳!雷老四呢?
回风火连环坞了?」

雷亭晚摇头。「还没。雷奋开回来了,老四约莫躲着他,这几天都难见人。」
将白日耿照等大闹血河荡一事说了。「……那耿姓少年揭破「火元之精」的秘密,
此后要寻回宝珠只怕更加不易。不过恩师尙请宽心,徒儿自当尽力。」

文士笑意浅薄,眸光却异常精亮,宛若饥狼。「此事为师也有不是。钟允之
事,是我太过大意,一时失手,才教他逃出生天,不想祸延如斯,徒生后患。此
事与雷万凛那老东西的下落同列首要,应速办理。你潜伏赤栋堂多年,多所用心,
须知「为山九切,功亏一篑」,若不能妥善收网。渔人无获,仍是一场徒劳“若
需为师援手处,我便在越浦左近。」

「弟子遵命。」

「是了,七宝香车有问题否?」「恩师心血,弟子爱逾性命,不敢稍有所损。
可恨那耿姓少年仗着一口宝刀,将几片水镜钢砍花了去,车轴处亦略有毁损……
唤,总之是弟子不好。」

「行了,我登船瞧瞧。」

两人跃上甲板,中年文士负手持扇,正要钻进舱底,忽然鼻翼颤动:「不对!
风里……风里似有焦炭的气味。奇也怪哉!」攀上跪杆远眺,一指远处:「是风
火连环坞!赤练堂起火了!」

师徒俩脑海里同时掠过「火元之精」四字,雷亭晚却装作不知,只听文士匆
匆指示:「你速回赤炼堂总坛丨大乱之中最难伪装,所有可能关于雷万凛下落的
线索,通通不能放过丨七宝香车的修整作坊烧毁便罢,若有暴露机密之虞,须得
一一「清理」干净!」

「那恩师您……」

文士淡淡一笑。

「趁此良机,为师去会一个人。此事若成,说不定能逼出那头老狐里。」语
声未落,青色袍影已消失在杂草丛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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