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全卷完結)-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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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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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
第三二四章 【万苦贪嗔痴】
[更新时间] 02-03 23:00:09 [字数] 5216
韩墨庄轻轻拍了拍薛破夜肩头,道:“进去吧。”
“老师主持这次考试吗?”薛破夜微笑问道。
韩墨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之色,平静地道:“孩子,我现在是一个老人了,做点事儿就累了。杭州鸿儒多如牛毛,少我不少,老夫来此,不过是因为老夫幼年时便出自这白黎书院,忆起院中冬日的梅花,所以过来看一看。”叹了口气,感慨道:“梅花依旧,而人却老矣。人生百岁,蹉跎之间,宛如流星,实在不必计较太多。”说完,轻轻摆了摆手,背负双手,佝偻着苍老的身子,缓缓而去,片刻之后,就消失在梅花树下。
薛破夜以一种尊敬的目光望着韩墨庄远去,心中也升起一种感慨,一个人即使纵横风云,但是到了年纪,仅仅是一个老人而已,与他们为伍的,不过是寂寥的漫漫长夜。
一整衣裳,领着小石头来到了大书舍前,这大书舍占地极广,规模庞大,而且里面容量也是宽阔无比,作为杭州最大的学府,白黎书院培养出了许多的人才,为朝廷贡献了许多的栋梁,像韩墨庄这样的翰林大学士,白黎书院培养的也不在少数。
也正是有着这悠深的历史底蕴和成绩,白黎书院向来也是杭州的标杆工程,多少年来,几经修缮,扩地修院,学子众多,隐然成为江南甚至大楚文坛的圣地。
辰隐先生萧莫庭也是出自白黎书院,终成一代文豪,一直都是白黎书院引以为傲的人物,更是许多后进学子的楷模。
这一次辰隐先生择徒,杭州文坛顿时当作大事来办,不单数十名德高望重的文坛鸿儒出来操办此事,甚至将考场设在了这处圣地,也算显尽了辰隐先生的威望。
那一片竹林随着寒风飘荡,散发着冬日难得的清香之味,让人闻在鼻中,不由为之一震。
薛破夜抬头看了看大书舍的匾额,写着“静舍”二字,字迹虽不是龙飞凤舞,却又有一种清雅脱俗的味道,这留迹之人,显然也是以为书法大家。
进入到静舍之内,第一眼就看到书舍正面是一排桌子,十几个鸿儒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看起来都是修养十足。
堂下,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却都是静静地站立下面,即使有几人私下悄悄窃语,但是一看到旁边投射过来的怪异目光,也就立刻住嘴。
薛破夜缓步走进人群之中,抬眼去看席上,想瞧一瞧萧莫庭是否在座,但是从头扫到尾,却没有见到萧莫庭的身影。
对于萧莫庭这次择徒的本意,薛破夜是心知肚明的。
萧莫庭的意思,自然是不想萧素贞嫁入柳家,虽然他对柳拓这个弟子颇为欣赏,但是择婿而言,对柳拓家世背景却是很不满意的。
这种不满意,当然不是因为柳拓的家世不好,而是柳拓的家世太过显赫。
柳拓是大楚三大王族世家之一的柳家正传独子,可谓金玉包身,个人素质而言,无论文武,柳拓也算是同类人中的佼佼者。
但是柳家作为朝廷王族,盘根错杂,步步机关,一个不好,很可能就发生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大动乱,对于熟知历史典故的萧莫庭来说,豪门望族的沉沦起伏在历史轨迹中可是屡见不鲜,今日还是显赫一时的大家贵族,明日说不定就会迎来灭门之罪,只要是在朝堂中,谁也保不准这种事情在何时发生。
柳家作为开国三大王族,本就是显贵无比,多少年的威望,早就形成了树大根深的气候,也正是如此,反而成为一国之主的戒备和憎恶,作为国家的主人,谁都不希望在自己的统治之下,还有一些根深蒂固的强势家族,这样掣肘的国主的政策行动,定然被国主是为眼中钉肉中刺,拔之而后快。
萧莫庭从当今皇帝陛下的某些行动中,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三大王族世家存在的危机,在当今圣上的手中,一直控制着京都三大卫戍军队的三大王族渐渐被削减了兵权,虽说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扯开两者之间的纠葛,但是圣上的意思已经清晰无比,那是定然要废掉三大王族的。
当今圣上,文治武功在历代皇帝中算然没有大肆显示出来,多少年大楚无战事,让圣上在武功方面没有太大的成就,但是文治方面,无人敢忽视当今圣上做出的巨大贡献。
文人翻身,处处受到尊重,如今国家太平,太平之世重文,乱世重武,就是因为皇帝陛下对于文人的看重,让国家机器很有规则和章程地顺利前行。即使导致了军备松弛,但是国家在文治方面却以足够让庞大的大楚国处于稳定之中,而皇帝陛下也成为了所有文人心中的圣君,深得文人拥护,在文人占势的大楚国,皇帝陛下显然是有极高的政治基础和民.意。
试想一下,两位皇子争斗互参的风波中,朝中显要部门罢黜了无数的官员,但是由于皇帝陛下早就准备了候补人选,在悄无声息的更新换代之中,竟然没有发生那些担心之中的大风波,一批杰出的新任官员继续维护着皇帝陛下的机器前行。
萧莫庭显然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女儿嫁入柳家,那么前途生死也会被柳家的起伏所决定,他当然不忍心将自己的女儿嫁入那样危险的地方,更不会让自己的女儿陷入大家世族那种阴毒无比的家族纷争之中。
所以为了逃避这件注定不会幸福的婚姻,他毅然决然地利用五行之气被制之法先行骗过了柳拓,延长了一年的期限,但是期限一到,柳家必定还会不死心,到时柳国公真的上门求亲的话,一旦拒绝,恐怕会真正地得罪了解,从而影响其他弟子的前途。
萧莫庭生性不喜欢连累别人,所以他只能选择一条路,就是在这一年之中,必须将萧素贞嫁出去,如此一来,便可以摆脱柳家的纠缠,甚至可以说出萧素贞怪疾突愈的理由来应对柳家,如此一来,也就不会正面得罪柳家了。
当然,萧莫庭不会傻到真的去大肆寻婿,这一来是面子上的问题,再一个也会给柳家以破绽。
想来想去,以择徒之名,从中选出一个一等人才作为女婿,将萧素贞嫁出去,这才是辰隐先生最终的打算而已。
薛破夜正在寻思间,却听旁边一个身影道:“薛掌柜,请站好队!”
薛破夜回过神来,只见大堂内的近两百名入选者,却都站立成队,共分为十四个队伍,每队有十来人,而每队的前面,正对着一名鸿儒。
这还真像极了前世在火车站排队买票。
说话的是一名镖师,显然也是认识薛破夜的,对薛破夜倒也客气,薛破夜急忙拱手道:“失礼失礼,莫怪莫怪!”随意往左边的队伍中站了进去。
有一番折腾,等到近两百人都排好队伍后,就见从旁闪出一名粗壮的镖头,高声道:“诸位,辰隐先生择徒,事关重大,也是我杭州甚至是整个大楚国的大事儿,各位英少才俊来此应选,更是过了第一关,在下先带杭州文坛谢过诸位的光临,也恭贺大家过了第一关,恭喜恭喜!”
下面还礼声一片,即使是莽夫勇汉,在此时也做出了斯文之态,毕竟是要做辰隐先生的弟子,谁也不愿意被人看成是不通世务的莽夫。
“好好好!”镖头回头看了一眼一众正襟而坐的鸿儒们,继续道:“不过这第一关虽过,却仅仅是一个开始,今日是第二关,而这第二关,按照辰隐先生的意思,那却是要分两个问题。”
“哦,不就是两个问题吗?快快问来,我第一个说了。”一名莽汉实在忍不住,本性大露,召来一阵白眼,就连和他一类的莽汉们,此时也觉得身处静舍,该当保持斯文人的样子,对这位兄台都是投来鄙视的目光,这位兄台一阵尴尬,垂下头去,只觉的大失颜面。
镖头呵呵一笑,才继续道:“这第一问题能过关者,才能回答第二问。”
“这不就成了两关吗?”依旧有人禁不住暗暗嘟囔。
镖头回头对着台上的十四名鸿儒拱了拱手,才回身道:“诸位,这十四位,乃是杭州文坛的巨匠,是我杭州文人乃至是大楚文人的领袖前辈,德高望重,正直清明,这第一问,就由每位先生给各自面前的少年才俊出题,如果能对得上来,即是过关,若是对不上来,那就只能遗憾出局。虽不能过关,但是为了感谢各位对辰隐先生的敬仰,我们会拿出二两银子作为路费。待这一轮过后,会由诸位先生共同取出辰隐先生锁上的铁盒!”说完,那镖头一指众鸿儒的身后,众人这才发现,在鸿儒们的后方,有一小几,几上竟豁然摆了一个铁盒子,盒子不大,看起来就像装首饰的一样,不过却被一支大锁锁了起来。
众人虽然疑惑,但是好在明白这里是清净之所,却没有议论起来。
薛破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摸着鼻子,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这盒子里面,是辰隐先生出的一道题目,所以等到诸位答完先生的问题,过关者,便可以领受辰隐先生的问题了。”镖头说完,一挥手,旁边三声鼓响,就听镖头高声宣布:“请各位少年才俊按照顺序上前依次答题。”
话声落后,众鸿儒便坐正身子,一副清高模样,等着应选者上去。
小石头站在角落里,看着一排一排的应选者,颇感有趣,竟是坐在角落观看,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都投身到轰轰烈烈的答题运动之中。
静舍容量巨大,虽是两百多人,却依旧空旷的很,这是白黎书院大讲堂般的地方,两百来人都是保持肃静,虽然薛破夜排在最后一位,离前面还有些距离,但是由于静舍内的情景,前面的话题,倒是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
那些问题,果然不出所料,却都是文道之题。
“《中庸》第十四章第二句,有‘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且问这后面如何接下去?”
“《诗经》之国风.幽风一节,有东山一章,能背否?”
“《诗经》之周颂.清庙之什,内有‘时迈’一节,中有‘载戟干戈,载曩弓失’,此作何解?”
……
满耳尽是四书五经的浅显问题,倒是不难,若是平常的书生,恐怕十有七八都能答上来,但是此时静舍之内,壮汉武夫倒是俱多,那文武双全却是少数,这一番问题,顿时让许多只靠蛮力过了第一关的应选者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想着,最后瞎猫碰死耗子乱说一通,局都被镖师们遣下,领了二两银子出去。
这番些莽汉自然有些不服气,出去之后,少不得议论一番,口称这是故意刁难人这
这失利之人,自是满心的不服,出去之后少不得议论一番,口称这是故意刁难人,让武人去答四书五经,这也未免太过荒谬。
旁边立刻有人说,这辰隐先生选徒,补考文道,那反而是怪事了,若是这一关对武人不公平,那第一关移石狮子又何尝对文弱书生公平了?那些文弱书生第一关没过,屁也没得着,这第二关没过的武人能够得到二两银子,也应该知足了。
这样一说,众人心怀才稍解,知道这话是在理的,辰隐先生是文坛大豪,不考文道还真是怪事了。
当然少不得有人说:“第一关若是发银子,那只要报名就给银子,天下人岂不都来?”
沸沸扬扬,这白黎书院外面却是热闹非凡,那口水争论的满天飞,而静舍之内依旧是一片宁静,过关者被镖师带到一旁歇息,失利者快速出舍,井然有序,考试的准备工作是做得极好的。
薛破夜心里倒是有些忐忑,其实这四书五经他也只是一知半解,所听见的问题,就有一大半回答不上来,素来信心满满的他,此时还真是没多少信心。
终于轮到他,这一排十多个人,前面却只有一人过关,余者都被淘汰了下去。
薛破夜拱了拱手,行了一礼,这才抬头看先生,他记忆力很好,一见这先生面孔,便有熟悉之感,微微一想,忽然想到萧莫庭从大狱被放出的时候,曾在西湖设宴,请了自己,当日也是第一次见到柳拓,而这位先生,似乎也在其中,顿时记起,这先生似乎被称为“清逸先生”,也是杭州文坛数得上的人物,与辰隐先生那是有交往的。
“薛破夜!”那清逸先生微一打量薛破夜,也认出了他。
薛破夜淡淡一笑,道:“清逸先生一向可好?”
清逸先生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了薛破夜几眼,淡淡地道:“还真是看不出来,薛掌柜不但辩论口才一流,这力气也大,二百斤的石狮子也被你移动了。”
“不是移动,是举起来了。”薛破夜笑盈盈地道。
当日在西湖上,徐破夜舌战群儒,很是拉风,走的时候更是潇洒无比,不讲这一干清流人物放在眼中,那早就是得罪了这一群人。
当日众人中,薛破夜与这清逸先生的量子最是深刻,所以清逸先生一见到薛破夜,就生出了怒气。
“嘿嘿,那老夫是不是该夸你呢?”清逸先生冷笑道。
薛破夜淡淡道:“请先生出题!”心知这老家伙势必要出难度极高的题目了。
清逸先生微一沉吟,终于道:“这样罢,老夫出一对子,你若是对上,我便算你过关。”清逸先生知道,这薛破夜曾在韩墨庄门下学过书,若是再问起四书五经里的学问,对方必定会轻而易举地答出来,他却不知这恰恰是薛破夜的弱项,若真从四书五经找出难度极高的问题来,薛破夜还真是有九成答不上来。
也正是他认准了薛破夜跟随韩墨庄,而韩墨庄是精通四书五经的老祖宗,他反而不敢问了,只想寻出难答的对子难住薛破夜。
毕竟读书人习读四书五经并不困难,精通四书五经只要花功夫也不算困难,但是这对对子,还真不是精通四书五经便能对上。
“三分魏蜀吴!”
想了半晌,清逸先生终于出了一个对子,这对子他获悉已久,自己也对了不少下阕,可是想来想去,始终没有一个好的答案,此时问出来,那是存心刁难薛破夜了。
旁边两名先生也问完了问题,见这对子有些妙处,也凑近过来,想知道薛破夜如何回答。
“阿弥陀佛!”薛破夜叹了口气。
“什么?”清逸先生奇道:“阿弥陀佛?这是什么,你的下阕吗?”
薛破夜立刻露出一副古怪的微笑,嘿嘿笑道:“这当然不是下联,我只是感谢菩萨保佑而已。清逸先生若是出其他的对子,薛某还真不一定能够对的上,但是这个对子,我却是可以试一试的。”
“年轻人,不要说大话,虽说此对无最佳之选,但是要想对的意蕴十足,却也是难得很。”清逸先生缓缓道,虽说他对薛破夜颇有芥蒂,但是若薛破夜真能对出一个上佳的下阕,他还真是有几分欢喜,毕竟他骨子里还是文人,对于诗词一道喜好颇深,这道上阕一直没有上佳答案,所以他还真是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答案出来,也了了他的遗憾。
“我对……!”薛破夜微一沉吟,终于一字一句地道:“万苦贪嗔痴!”




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
第三二四章 【空屋谜问】
[更新时间] 02-04 23:10:29 [字数] 5296
“三分魏蜀吴!”
这是一个在薛破夜记忆深处很有印象的对子,前世为了这个对子,文坛还引发了一番震动,无数的下联纷纷迎上,却始终没有得到大众的认可,直到这“万苦贪嗔痴”的下联出来,文人们都觉得这个下联已经算得上是绝对了,恐怕不会有更好的下联,至此一番文坛波澜才算平息。
薛破夜料不到这样一个对子竟然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被清逸先生问出来,看来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所以“万苦贪嗔痴”的下联很快就从他嘴中吐了出来。
清逸先生一怔,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薛破夜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便对出了下联,不由轻轻吟道:“万苦贪嗔痴,万苦贪嗔痴……!”
“好!”那旁边一名旁观的先生微一沉吟,忍不住一拍手叫起好来。
薛破夜微笑看着清逸先生,缓缓道:“清逸先生,这一关,你是先生,过于不过,那全凭您的裁决了。若是薛某这下联还有些意思,还望清逸先生示下。”
清逸先生寻思良久,终于挥手道:“去吧,你……过关了!”
薛破夜躬身一礼,松了口气,这清逸先生不问文章出对子,阴差阳错,倒是让薛破夜通过了这一关。
薛破夜在镖师的引领下,走到了过关者聚集在地方,只见方才一两百名应考者,这一关淘汰下来,却只有不到三十人过了这一关,进入了第二关的第二道问题。
等到十四队应考者全部答完问题之后,共是有二十八人过了这一道卡,余者都被遣散出去。
薛破夜望向小石头,见小家伙正站在屋角,抱着胳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不必担心,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小石头回以一个鬼脸。
“诸位,恭喜大家答出了第一问,请诸位稍作歇息,片刻之后,我们开始第二道问题。”依旧是那名粗壮的镖头带着笑容对众人道。
一种人等俱都轻松了下来,准备着第二道问题。
那些鸿儒们却是聚在一起,打开了那支铁盒子,都在咕囔着什么,直到那清逸先生对镖头招了招手,那镖头快步过去,清逸先生耳语了两句,那镖头连声称是,立刻跑回来,一抱拳道:“诸位,请随我前去后舍!”
“去后舍?”
“后舍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有,那里还有一间屋子呢,听说是书院里若是有调皮或者触犯学规之人,都会被逐到后舍,关进屋子里受罚呢。”
“对对对,有这么回事,这白黎书院可是严格的很啊。”
众人一片议论,但是见那镖头已经开始往侧门行去,也都不敢耽搁,跟在了后面,薛破夜自然跟了上去,回头看了看,只见众鸿儒也往这边过来,就连小石头,也在人群中跟了过来。
后舍就在静舍后面不远,通过幽静的竹林小道,就有一片极为空旷的小场子,那里没有其他东西,仅仅有一间竹子建盖的小竹屋,虽然不大,却很精致。
不过熟知书院情况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平时少有人来,而这间屋子虽然看起来精致,却是没有人愿意靠近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而这书院,自然也有书院的规矩,一旦触犯了书院一些比较重要的规矩,那么犯错学子便是要关进这间小屋子里闭门思过的。
所以一来到这个地方,许多人就疑惑的很,不知道这辰隐先生锁在盒子里的究竟是怎样的难题。
薛破夜背负双手,眉头微皱,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眼见众应考者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来大家心里都是忐忑的很。
“诸位!”清逸先生脱众而出,走到竹屋旁边,抚着胡须道:“想必诸位有不少知道,这是白黎书院用来惩罚犯错学子的屋子,平日是没有用途的,所以屋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这屋子乃是用来反省过错,静绦人心,所以就连窗户也是没有开一扇,四面封闭。”他咳嗽一下,顿了顿,见众人都在仔细听他说话,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辰隐先生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这间空屋了。”
四周众人更是奇怪,已经有人问道:“请问先生,这辰隐先生的问题与竹屋有何关联?”
清逸先生扫视了一眼在场二十八名应考者,甚至特意看了看薛破夜,才缓缓道:“其实这问题说起来很简单,办起来却是难得很。”微一沉吟,终于道:“这一问却是考考众位才俊的智慧。题目出来后,谁若想到答案,尽管站出来回答,能够答对者,便可过关。不过有一条规则,先答者的答案,后面回答之人却是不可再用了,诸位学子可听清了?”
“听清了!”众人回答道。
立时有人问道:“莫非辰隐先生出的题目,竟有很多的答案?”
清逸先生嘿嘿笑道:“说是很多的答案,不如说是很多的法子,就看诸位有没有智慧想出来。”一咳嗽,终于道:“好,诸位听候,若是将诸位自己关入屋内,紧闭大门,在不允许身体任何部位触碰屋内任何东西的情况下,诸位有何方法出来?”
题目一出,下面立刻就是一阵沉寂。
谁都不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与他人共享的,否则被别人抢先说出,自己可就说不出来了。最为重要的是,这个问题实在很棘手,虽然条件看起来很简单,但是这个条件却制约了太多的可能性。
“那身上的衣物鞋子能不能触碰?”
“不能!”清逸先生摇头道:“鞋子衣物乃是身体之物,也不能碰。”
“先生,你是说,连牙齿也不能碰门闩?”憋了半天,终于又有人问道。
清逸先生点了点头,带着一丝笑容,老家伙竟然开起玩笑:“除非你要说牙齿不是你的,或者……嘿嘿,敲下门牙来……!”
一阵哄笑响起,不过笑过之后,大家还是拼命思量有什么法子。
薛破夜凝视着那房子,良久,却见场中一片寂静,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答题,看来这个问题对于每个人都是特别棘手的难题。
许久,才有一个人出去答了一个答案,当即便被淘汰,因为那样的答案让人挑出了无数的毛病,那家伙万般无奈,只得退出了竞争。
薛破夜摸着鼻子,忽觉身后有人扯他衣服,回头一看,却不知小石头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眼睛忽然一亮,想到什么,附耳对小石头说了两句悄悄话,小石头先是一愣,迅即低声笑道:“师傅,你真是聪明,我知道了。”
薛破夜呵呵一笑,背负双手,站了出来,对着清逸先生道:“先生,薛某不才,愿意一试!”
“哦!”清逸先生因为方才薛破夜的那道下联,倒是对薛破夜的敌意消去不少,生出一种赞赏之心,笑道:“薛掌柜,你且说来听听。老夫可要丑话说在前头,这万一说的不对,被跳出破绽,违背了规则,可是要退出比试的,你可要三思而行。”
薛破夜微笑道:“薛某知道。不过薛某想亲自以身答题,进入屋内,然后不以身体任何部位触碰屋内的任何东西,便可出来。”
四周一阵惊讶。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在忿忿不平,辰隐先生这道题目,实在太过为难人,试问全身上下不沾竹屋任何地方,那如何开门,这大门不开,却又是如何出来?
这薛掌柜看起来信心满满,难道有什么神术不成?或者说,这薛掌柜练就了穿墙而出的本事?可是就算能够穿墙而出,这身体岂不还是触碰到了房屋墙壁,那也算是违背了规则。
清逸先生微一沉思,吩咐道:“打开竹门,让薛掌柜进去!”
镖头立刻上去打开了屋门,薛破夜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而行,风度翩翩,终于踏进了竹屋之内。
清逸先生又示意镖头关紧了竹门,于是整个屋子四面封闭,没有一处出口,四周应考者又是好奇又是兴奋,都想知道薛破夜会以什么样的法子从这封闭的严严实实没有半点出口的竹屋之内出来。
薛破夜走进屋内,大门紧闭,屋内一时昏暗无比,若非竹屋墙壁间那小小.缝隙投射进来的光芒,恐怕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先是四周看了看,只见屋内四周果然封闭的严严实实,就算真的允许动手,一般无力书生恐怕也难以出去,更何况全身上下包括衣服鞋袜都不能触碰屋子的任何一个地方,这实在是一个难于登天一般的问题。
冬意皑皑,萧素贞正坐在自己的闺房,望着外面的芭蕉树,脸上一片焦急。
猛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萧素贞娇躯一震,急忙起身,抢到门边打开了门,只见含香正如一只灵巧的小燕子般,飞快地跑来。
屋外还有前几日堆起的雪人,含香从雪人身边奔过,见到萧素贞正站在门前紧张地看着自己,于是放慢了步子,作出一脸的沮丧之色。
“死丫头,还不快些进来!”萧素贞瞪了含香一样,催促道。
含香走到门前,看了萧素贞一眼,叹了口气,道:“有没什么好消息,你催什么呢,不过是让你早些失望而已。”
萧素贞一惊,将含香拉进屋内,关上门,轻声道:“你……你说什么?失望?我为什么要失望?”
含香撅着嘴道:“人家一个女孩子家,大冬天的为你打听消息,跑来跑去,你也不问我冷不冷,就问这些,哎……我的命好苦啊……!”
萧素贞一跺脚,伸手轻轻揪着含香粉嫩的小耳朵,轻声道:“小丫头片子,你……你拿我取乐吗?看我不揪下你的耳朵。”
含香急忙求饶道:“好好好,小姐,我错了,你放了我,你还想不想听消息了。”
萧素贞放了手,瞪了她一眼,这才在一旁坐下,低声问道:“究竟……究竟如何了?”话声中颇有几分担忧。
“昨天第一关,薛公子是最后一个记名的。”含香自己在桌上的壶里倒了杯热茶,尔后喝了一大口,拍着胸脯,说不出的惬意。
萧素贞攥紧了小粉拳,问道:“那他……那他过了吗?”
含香嘻嘻笑道:“小姐,那可是二百斤的石狮子,可不是谁都能移的动。有许多人看见那石狮子便吓跑了,过关的可是不多。”
萧素贞俏脸紧张,颤声道:“那……那他没有过关?”
含香见萧素贞真的很是紧张,也不再逗,笑道:“不过薛公子不是普通人,那二百斤的石狮子却是移动了,我听人说,那石狮子在薛公子的手里,就像羽毛一样,薛公子轻轻松松就搬了过去。”
萧素贞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拍着自己饱满的酥.胸,就像受了惊吓需要抚平一下,不过这心儿的担忧虽能抚平,这丰满的酥.胸却只能越抚越大了。
不过她很快又紧张起来,问道:“那今日呢?今日情况如何?”
含香又喝了一口水,这才道:“今日却是靠了两个题目。这第一个题目都是文道之中的问题,,不过薛公子的题目我是打听到了。”
“薛郎……嗯,他才情出众,文道问题,想是难不住他的。”萧素贞轻柔地道。
“出的是对子。”含香抓着耳朵想了想,道:“清逸先生给他出了对子,上联是‘三分魏蜀吴’,大家都说这是极难对的对子,就算有学问,恐怕也是对不上的。”
萧素贞微一沉吟,笑道:“这是一个巧对,并没有指明的下联,只是要参透其中的意思,对出意境统一的下联而已。”
“小姐想出下联了吗?”
萧素贞想了想,道:“要是我对,我便对‘九曜日月星’,嗯,也算不得很好吧,不过是能对上的。对了,薛……薛公子是怎么对的?”
含香道:“薛公子对的是‘万苦贪嗔痴’!”
“万苦贪嗔痴!”萧素贞轻轻吟了一遍,幽幽地道:“他这下联的意境,比之我的‘九曜日月星’却是高了一筹,他……他对得很好。”
“是啊,很多人都夸薛公子对得好,就连那些先生也是夸赞有加。”含香有些兴奋道:“这一关淘汰了一百多人,只剩下二十多人哩。”
萧素贞点了点头,道:“你不是说还有第二个问题吗?第二问是什么?”
含香嘻嘻笑道:“这第二个问题,却是难得很。这一问题,是老爷出的,让那些学子身入白黎书院后舍之中,紧闭大门,然后让他们不能以身体任何地方包括衣服鞋袜去触碰屋子的任何一处,在此条件下,人能够从屋中出来。”
萧素贞柳眉紧蹙,想了想,嗔道:“父亲这不是难为人吗?这……这怎么可能?”
含香眨了眨眼睛,问道:“小姐,你冰雪聪明,也没有法子吗?”
萧素贞摇了摇头,叹道:“那种情况下,我实在没有法子了,身体不能触碰房屋,那自然不能以手开启屋门,这屋门不打开,如何出去呢?我……!”她又想了想,终是摇头道:“我没有法子的,回头我得去问问父亲,这究竟如何能够出去。”
含香呵呵笑道:“你没法子,薛公子却是有法子的。”
“他……他过关了?”萧素贞惊喜交加,竟然站起身来,那双美眸满是惊喜之色。
含香笑道:“小姐,你嘴中不承认喜欢薛公子,可是你心里何时忘记过他?一听他过关,就这样高兴,哎……!”
“死丫头,别说废话,他究竟是怎样过关的?”萧素贞又是高兴又是好奇,高兴于自己心目中的情郎终是过了关卡,好奇于这样困难的题目,薛破夜是怎样解开的。
含香叹道:“其实人人都以为这很困难,但是到了薛公子的手里,却又是那么的简单。他……嘻嘻,他只是喊了一声。”
“喊了一声?”萧素贞美眸圆睁,美丽又好看。
含香点头认真道:“薛公子在空屋中,大门紧闭,大家都在等他,想看看他用什么法子出来,等了一会儿,就听到薛公子喊了一声,他喊‘小石头,来给师傅开门’,就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上去打开了门,于是薛公子就走出来了。”
萧素贞膛目结舌,怔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薛破夜施施然地从竹屋中走了出来,和小石头相视一笑,柔声道:“你的速度倒是很快啊,嘿嘿,晚上回去吃大餐。”
众人也都是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着薛破夜走到清逸先生面前,施了一礼道:“薛某全身上下微动屋子分毫,侥幸出来,不知是否过关?”
清逸先生毕竟是究竟世面的人物,虽是呆了一下,但很快就清醒过来,拍手叹道:“英雄出少年,薛掌柜,你聪明睿智,这一关,你过得轻而易举,老夫也是心服口服啊。”
“先生过奖了!”薛破夜谦恭道。
忽然有人叫道:“不对,这薛掌柜使诈,他是让别人给他开门的,这……这也算?”
“当然算!”清逸先生正色道:“规则里,没有说明不许外人开门,而薛掌柜遵守了游戏的规则,他叫人开门,那只能证明他能变通,这正是智者所为,至于使诈,嘿嘿,你们只要遵守规则,亦可使诈,可是这使诈,也需要聪明的脑瓜子才行。”
清逸先生这样一说,众人哑口,只能看着薛破夜成为过关的第一人。
“诸位还有谁来答题?”清逸先生赞赏地看了薛破夜一眼之后,转视众人,抚须道:“不过这一招已被薛掌柜所用,你等也就不能拾人牙慧了。”
一阵躁动在人群中响起,大家只能自叹没有想到这一方法,如此简单而有效的法子,却被薛破夜第一个想出来,如今看来,只能另想蹊跷法子了。




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
第三二五章 【来敌】
[更新时间] 02-05 21:56:46 [字数] 5291
夜已深,人未睡。
薛破夜一回汉园时,小潘就偷偷地交上了一张纸条,他回屋一看,却是绿娘子写来的条子,上面很清楚地写着要在鸿雁塔相会,有大事相商。
明日午时要考第三关,薛破夜本想好好休息一下,但是这张纸条一来,却是不能继续歇息下去了,等到夜深人静,这才悄无声息地换了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裳,尔后悄悄地离开了汉园,向鸿雁塔赶去。
一路上,他心情颇有些复杂,这青莲照忽然紧急聚会,事儿显然很不简单,他想到自己在京都与青莲照的关系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而且变的似乎有些不和谐,这今夜的聚会,总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不过绿娘子不可能暗中设计自己吧?薛破夜虽然知道绿娘子对自己很有情意,但是涉及到青莲照的事务,这个女人的心思就很难摸清了。
其实薛破夜的内心还真是不希望与青莲照撕破脸,虽然华闲做事有些不地道,但是杭州分舵的这些兄弟们,却还都是义气为先,对自己也是尊敬的很,与这些兄弟撕破脸,薛破夜是绝对不愿意的。
鸿雁塔在夜幕之中,直.插天幕,似乎要将漆黑的天幕撕开一条缝隙,露出里面的光芒来,而积雪渐融,黑夜里的空气寒冷透骨,薛破夜虽然穿了厚厚的棉衣,看起来有些臃肿,但依旧感觉有些寒冷,那狐皮帽子扣在头上,两边的遮风皮耷拉下来,只是鼻尖却早已经凉透。
本来薛破夜的丹田之内储存了充实的劲气,若是用来御寒,全无问题,不过今夜赴约,倒是要谨慎小心,说不定会面临一些突发情况,薛破夜只能尽量可能多地保留自己的劲气。
鸿雁塔的门儿微微敞开,薛破夜只轻轻一推,门儿便被推开,里面一片漆黑,就听一个声音道:“舵主,你可来了。”却是小潘的声音。
小潘如今是五堂堂主之一,自然是有资格参加这样的聚会。
“人都到了?”薛破夜轻声道。
小潘回道:“都在上面等着,你随我来,嗯,小心一些。”说完,屋子里就发出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薛破夜循声跟上,慢慢向鸿雁塔上面行去。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缓缓登上一层又一层塔楼。
薛破夜对于小潘,倒是很为信任,自己交给小潘办的事儿,每一次小潘都能不折不扣地完成,按照忠诚度来说,小潘算是青莲照中对自己最为忠诚的。
塔楼最高层,蜀伯抱着酒葫芦,靠在墙角,看起来已经睡得很沉,这样冷的天气,他并没有穿多少衣裳,老人家也没有露出一丝寒冷的意思,这似乎也在表明老人家深厚的内劲修为。
内堂之中,绿娘子和钱宏相对而坐,脸色都异常的严峻,等到薛破夜进来时,两人才起身行礼。
“出了什么事情?”薛破夜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并无其他人,心情倒是松了下来。
先前还担心这里设下了什么套子,不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自己似乎是多虑了。不过薛破夜倒是很自信,此刻即使是绿娘子和钱宏联手,要想拿下自己,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走到那张大椅子边坐下,看了看二人,缓缓道:“荷花童,你传信让我来此,可有什么大事?是了,各堂目前情况如何?”
却是钱宏回道:“舵主,各堂相安无事,一切正常,倒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我直说吧,舵主,总舵恐怕出了事情。”
薛破夜一怔,迅即皱眉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出了何事?”
绿娘子轻声道:“如果我们判断的不错,总舵的战堂和刑堂已经联手了。”
“联手?”薛破夜摸着鼻子,冷声道:“他们还想造反吗?”
“造反?”绿娘子脸上带着苦笑,声音中满是憎恨:“你以为他们还会老实吗?战堂和刑堂,那是我青莲照最有势力的堂口,内五堂外五堂,以这两堂的实力最强,即使其他堂口合起来,恐怕也没有两堂之势强大,而我青莲照的高手,有一半就集中在这两个堂口了。”
薛破夜的神情也开始严峻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青莲照无疑将会遭遇一次重大的危机。
“他们联手,可有什么证据?”薛破夜皱眉道:“他们现在是否已有什么动作?”
“有!”钱宏立刻道:“他们处心积虑,自然是有动作的。两日前,我们就得到消息,泉州分舵忽然遭遇敌袭,五大堂主被暗杀三人,泉州分舵舵主更是被内奸所下的毒药废了武功。泉州分舵向来忠于总舵主,亦将反楚复蜀作为首任,势力虽然不是各分舵中最强的,但是却是最有韧性的,这一次遭遇不测,一开始还以为是官府围捕,事后经过调查,却隐隐发现这起事件与刑堂有些关系,后来查验遇害兄弟的尸首,才发现暗杀手法像极了大奔雷手。”
“大奔雷手?”薛破夜皱眉道:“那是什么功夫?”
“大奔雷手是刑堂的镇堂功夫,是重手力武功,刑堂堂主与两位副堂主,皆是修习过这门功夫的。”钱宏带着愠怒说道。
薛破夜有些吃惊道:“依此看来,那泉州被暗杀的兄弟,岂不是刑堂的人下的手?”
“谁说不是。”绿娘子显然也是怒了,娇容冷酷,恨声道:“十二护教童子之中,泉州有梨花童,这次也被暗杀。”
“泉州舵主察觉此事,便要进总舵理论,谁知尚未出得泉州,便……哎……好狠的刑堂!”钱宏一拍大腿,满面愤慨地道。
薛破夜摸着鼻子,微一沉吟,才缓缓道:“刑堂下手,为何使用大奔雷手?这不是故意暴露自己的底细,给人以口实吗?”
钱宏摇头道:“舵主不知,虽说刑堂高手众多,但是能够暗杀几大堂主的,却并不在多数,能够十拿九稳的,也只有刑堂的三位堂主,他们出马使出大奔雷手,也是迫于无奈。除此之外,他们这显然也是故意以此立威的,试想刑堂出马,立刻轻松地摆平了泉州分舵,这份杀伤力,定然让不少分舵心中胆怯,说不定就会对刑堂屈服。”
“总舵主对此事难道没有表示?”薛破夜沉声道:“难道就如此任刑堂和战堂胡作非为,残害同门?”
“总舵主……哎,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绿娘子叹道:“我们如今根本不知道总舵主身在何处,实在担心他的安危。”
钱宏也显出忧虑之色,恨声道:“总舵主若是无事便好,若是……若是受了伤害,我……我定然要找冷烟云算账。”
“冷烟云?”薛破夜淡淡地道:“战堂堂主?还是刑堂堂主?”
“是战堂堂主!”钱宏道:“刑堂堂主是司马静伦。”
“总舵主不知下落,如今泉州已经被刑堂控制。”绿娘子缓缓道:“刚刚又得到了两条消息,恐怕对我们杭州分舵也是不利了。”
“什么消息?”
“第一,临近的苏州分舵已经出了事儿,从那边跑过来的兄弟说,苏州五堂堂主,竟在一夜之间死了四个,只剩下一个,已经投靠了刑堂。”绿娘子娇躯微微颤抖:“苏州分舵舵主生死未明,整个苏州分舵目前也在刑堂的控制之下了。”
“第二呢?”薛破夜神情严峻,问道。
“据我红袖堂暗点媚娘所言,刑堂已经有人出现在杭州。”绿娘子冷冷地道:“恐怕要对我们杭州分舵下手了。”
“什么?”薛破夜吃惊道:“已经来了杭州?”
“是的。”绿娘子缓缓道:“舵主该知道,醉游居有一位姐妹,唤作媚娘的,她也是我红袖堂的姐妹,据她所说,刑堂有两人进入醉游居找姑娘,媚娘却是认了出来。”
“媚娘?”薛破夜微一沉思,霍然想起那位与何儒会打得火热的丰润妇人,极为泛浪,料不到竟然也是青莲照的人。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青莲照还真是藏龙卧虎,原来我的人时刻在我的身边,我这个做舵主的却是不知道。”
绿娘子听他话中微有责备之意,叹道:“舵主一直忙碌的很,对于会里的事情也是管的少了些,其实……其实我们也是有些……有些责任的。”
“其实在你们心中,一直都没有将我真正地当做自己人看。”薛破夜呵呵一笑,摆手道:“不谈这个了,也就是说,你们认为刑堂这一次会对我们下手?”
钱宏正色道:“如果刑堂真的有人来到杭州,那只有可能是想控制杭州分舵了。”
“我们若是从,那便罢了,不从,他们便要动手了。”绿娘子紧跟着道:“不过他们一定会留下一个人的,因为杭州分舵兄弟们的落脚点各不相同,暗桩不少,如果把我们都杀了,恐怕也无法控制杭州分舵了。”
“我对兄弟们的情况不是很熟悉,所以一定不会留下我的。”薛破夜嘿嘿笑道:“如此看来,刑堂现在真是要明目张胆地夺权了。”
“以刑堂和战堂的实力,任何一处分舵也不是他们的敌手。”钱宏缓缓道:“这一次来杭州,他们显然也是有备而来,我们必须有所准备才行。他们的目标不会是别人,只能是我们几个。”
薛破夜靠在椅子上,摸着鼻子缓缓道:“莫非刑堂和战堂知道,我薛破夜就是杭州分舵的舵主?”
鸿雁塔外数里,就在薛破夜等人商议的时候,却有十多名黑衣人如同暗夜的幽灵一样,寒风凛冽之中,飞快地朝着鸿雁塔而来。
他们训练有素,看起来每一个都不是普通的角色,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翻滚,融入黑夜。
在无声无息之中,这一群幽灵已经靠近了鸿雁塔,最前面的一人停下了步子,后面一种黑衣人竟然都像条件反射般停住了步子,步子的一致性已经近如完美。
“塔楼内应放出信号,立刻行动!”这人用一种低沉沙哑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很简短的话,便挥了挥手,身后众人瞬间四散开去,悄无声息地隐匿在了鸿雁塔的四周,以树木草丛为隐匿之地,谁也看不出来。
内应?
谁是内应?
鸿雁塔顶楼内。
薛破夜问完这句话后,就静静看着面前的三大堂主。
潘四郎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这时候也没有开腔,只是环保双臂,低垂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潘四郎平时就不是一个多话之人,所以这个时候没有太多的言语,大家也都没有感觉有什么异样。
内堂的烛火很暗,窗户已经紧紧闭上,并用皮纸封上,所以外面的人绝对不会看到鸿雁塔里面还亮着灯火,不过屋子里的人也绝对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绿娘子微一沉吟,终于道:“按照规矩,各分舵的舵主,除了总舵主,军师知道以外,还有一份名录要交给总舵的诏堂,那里有各分舵舵主以及堂主的详细记录已经生平介绍,不过档案都是经过精心处理,外行人即使得到了档案,恐怕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顿了顿,继续道:“其实这么多年来,各主要分舵舵主都已有些熟悉,就更不要说战堂和刑堂了,虽说他们对各分舵的内部组织不一定了解,但是对于各分舵的舵主堂主还是知道一些的。”
“我没有问他们,我就问我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已被战堂和刑堂知道?”薛破夜淡淡地问道。
这是薛破夜必须担心的问题。
薛破夜身上还有一封信,而那封信,很明显是青莲照内部奸细呈给朝廷要员的密信,换句话说,青莲照内部已经有人和朝廷勾结在一起。
依薛破夜的推测,这封密信落款是“十三”,而这“十三”,十有八九便是战堂的人。
至于那位朝廷要员,薛破夜却是不好确定,不过肯定是朝中不简单的人物,如果战堂的人知道我薛破夜便是杭州分舵的舵主,那么通过内奸的传播,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便被那位朝廷要员知道,如此一来,自己在朝中的形势可就是岌岌可危了。
他现在询问这个问题,就是要确定自己是否安全,一旦真的不安全,自己绝对要重新做打算,即使要重回朝堂,也要探清那位朝廷要员是谁,因为只有杀了那个人,自己才可能保得一时的平安。
他的心思转动,可是眼睛却没有离开绿娘子的脸庞。
绿娘子感觉到薛破夜的眼神有些怪异,那眼神可不是以前看着自己时候充满欲望的神色,甚至没有一丝男人对女人的情.欲表现,有的只是近乎残忍的冷酷。
她有些紧张,当然不知道这种残酷的神色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战堂的内奸和那名朝廷要员,所以心里有些发.颤,缓缓道:“本来你的身份,以及明虚和潘四郎的身份都该呈交给总舵诏堂的,只是……只是一直以来事故不断,总舵也是乱成一片,所以你们的身份至今还未呈报上去,目今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而已。”瞧向薛破夜,却见薛破夜脸上冰冷的表情微微露出一丝喜色,不明所以,只能继续道:“换句话说,如今只有杭州分舵承认你是舵主,而正式的委任并没有下达,你在总舵的档案中并没有记录。”
薛破夜忍不住道:“好!”紧紧握住双拳,只觉得这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也就是说,自己的身份,战堂和刑堂到目前为止恐怕还是不知道的。
几人也不知道薛破夜为何叫好,只听绿娘子道:“也就是说,战堂和刑堂虽然知道杭州有新任的舵主,却并不知道是你。”微一沉吟,低声道:“说起来,若非那次在灵隐寺除了那两个人,恐怕刑堂和战堂已知你身份了,只是那两人没有机会离开,你的身份也就没有传出去了。”
绿娘子不是傻瓜,薛破夜的喜色出来后,她微一思索,就明白薛破夜的担心,知道薛破夜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战堂和刑堂的人泄露出去,那么薛破夜再回京都之后,可能就要面临巨大的危险了。
薛破夜一听绿娘子这样说,就知道是当日在灵隐寺诛杀战堂肖易朱云二人一事,当日只是出于为铁牛报仇的心理,痛下杀手,杭州分舵众人联手击毙了二人,想不到那重重一击,竟然让自己的身份得意隐瞒下来。
这只能说是天意如此。
如今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除了杭州分舵几大堂主以及军师之外,恐怕没有几人知道了,总舵主想必是知道的,而在汉园工作的青莲照兄弟们,除了身为堂主的潘四郎外,其他人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就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只是知道自己与青莲照有些关联,是个人物而已。
薛破夜微微松了口气,保证自己身份的隐秘性,这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刑堂派人来杭州,被媚娘发现,如今可有消息?”薛破夜一旦确定自己身份还是安全的,立刻考虑起杭州分舵目前面临的危机:“刑堂的人如今在哪里?”
“不知道!”绿娘子很干脆地回答道:“刑堂的人手段残酷,媚娘只是探知他们已经来到杭州,却并没有查出他们具体藏身的位置。”冷笑一声,恨恨地道:“既然来了,恐怕离我们已经不远了。”
薛破夜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忽然问道:“那他们知道鸿雁塔是我们聚会之地吗?”
钱宏摇头道:“舵主放心,这个地方除了总舵主,就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属于秘密.处所,不会有外人知道的。”
“这可不一定!”一个声音响起:“谁能保证你们中间就没有人出卖大家?”



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
第三二六章 【蜀伯言】
[更新时间] 02-06 22:45:53 [字数] 5206
那声音悠闲而自然,清晰地传入场中每个人的耳朵里,薛破夜第一个站起身来,右手成拳,朝着声音看去,只见那声音竟然是从门外传来。
三大堂主瞬间行动起来,成品字形站定,紧盯着那扇关闭的房门。
“嘎嘎”声响起,那扇本来关闭的房门缓缓推开,只见蜀伯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前,望着屋内风声鹤唳的几人,提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笑道:“你们中间是否有奸细呢?”
薛破夜凝神戒备,摸着鼻子淡淡笑道:“蜀伯,我们在这儿议事,你不经许可擅自进入,是不是坏了规矩啊?你是前辈,我们敬重你,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之间有奸细,却不知是何意思?”
“哎!”蜀伯叹道:“大祸临头,你们这帮年轻人却毫不知晓,可叹可叹!”
“大祸临头?”薛破夜淡淡一笑,缓缓道:“蜀伯,这大祸临头又从何说起啊?你整日里待在塔楼,怎知祸兮福兮?”
绿娘子也是柳眉紧蹙,手中扣了银针,凝视蜀伯,轻声道:“蜀伯,你素来稳重,今日……今日却是怎么了?”
蜀伯摇了摇头,缓步踏入堂内,苍老但却极为犀利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诸人,最后在薛破夜的脸上停下,缓缓道:“鸿雁塔四周已经被至少十六名一等一的刑堂与展堂高手围住!”
四人都是一震,包括薛破夜在内,神色俱都变了颜色。
来的真是好快。
薛破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凝视着蜀伯道:“你怎么知道围住鸿雁塔的是刑堂和战堂的人?你怎么确定不是朝廷的人?”
蜀伯走到一张空椅边坐下,悠然道:“在这个尘世,我已经经过了六十一个寒暑,一个人如果活了这么久,而且还能活的很好,那总是有些本事的。”
“我相信!”薛破夜在蜀伯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也不看手下的三大堂主,眯着眼道:“蜀伯,如今大敌来袭,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才好?你见多识广,我们都是后辈,该当听你差遣才是。”
蜀伯哈哈笑道:“舵主,你能说会道,对我这个老头子如此敬重,老人家本该高兴才是,只是老人家却不得不问一句,这帮围袭之人是谁引过来的?这鸿雁塔乃是秘密之极的处所,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们能够找来,恐怕是咱们这里出了奸细吧?”
薛破夜不动声色,凝视着蜀伯,悠然问道:“蜀伯的意思是指,我们四个人中有一个是奸细?”
蜀伯嘿嘿直笑,饮着酒,并没有说话。
三大堂主都是微微皱眉,情不自禁地朝着其他人打量过去,在三人心中,这外面如果真是刑堂捕杀之人,他们能够找到这个地方,那自然是出现了内奸。
“蜀伯啊,你老人家洞若观火,依你之见,我们四人之中,谁是奸细呢?”薛破夜摸着鼻子问道。
蜀伯眼睛盯在钱宏身上,笑道:“葵花童钱堂主这一阵子主持着杭州分舵事务,刑堂的人要接触杭州分舵,恐怕要从他开始,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奸细呢?”
薛破夜看也不看钱宏,只是死死盯着蜀伯,淡淡笑道:“钱堂主为人行事虽然有些冲动,但是他铁骨铮铮,重情重义,是我杭州分舵的一条好汉子,他当然不会是。”
钱宏眼角跳动,转过头去,看了薛破夜一眼,目光中满是感激之色。
蜀伯嘿嘿一笑,又看着绿娘子道:“一个女人,总会有很多的秘密,她们的心事也不是男人能够读得懂的。你与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应该明白这个漂亮的女子绝不会是普通的角色,她有没有可能是奸细呢?”
薛破夜摇摇头,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容,轻声道:“她可能为了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出卖我,但是她绝对不会出卖杭州分舵,因为她不管如何的狡猾聪明,但是她的心始终是善良的,她……是一个好女人!”
绿娘子娇躯颤抖,轻轻闭上眼睛。
蜀伯依旧保持着一张笑脸,叹道:“看来你对这女娃娃真是有情有义。”转视潘四郎,叹道:“如果他们二人不大可能,那么这一位呢?潘四郎,跟踪暗杀手段一流,而这种技巧,却是刑堂最为需要的,以潘四郎的身手,在刑堂一定能够得到一个很好的身份。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肯定是要好过一个分舵的堂主,他有没有可能早已被刑堂收买呢?老人家想来想去,这中间最有可能是奸细的,恐怕就是这位深藏不漏的潘堂主了,舵主以为如何?”
薛破夜垂首沉吟,却是看向了潘四郎,缓缓道:“他说你是奸细?”
“是的。”潘四郎声音平静:“他说我是奸细。”
“那么你是吗?”
“这个我说了不算,要你才能确定。”潘四郎双手紧握那奇怪的兵刃,声音淡漠:“如果你说我是,我就会用我的嗜血棍插入我的胸膛,如果你说我不是,我就会用我的嗜血棍插入他的胸膛。”
薛破夜苦笑着望向蜀伯,摊开手道:“蜀伯,这小子这样说,你看他是不是奸细?”
蜀伯嘿嘿笑了两声,眼睛犀利无比地划过潘四郎的脸庞,摇头道:“舵主,你可听到他说什么?他说要将嗜血棍插入我的胸膛,这个年轻人对老人家如此不尊重,看来品行实在有问题。”
薛破夜呵呵笑道:“其实他的话我是明白的。”
“哦!”
“他只是觉得,如果他不是奸细,那么奸细只能是蜀伯你,他对奸细向来是下手不留情的。”薛破夜脸色渐渐变冷,那双寒锐的眼睛盯在蜀伯的脸上,淡淡地道:“为什么?蜀伯,你都这个年龄了,图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出卖我们?”
三大堂主并没有吃惊,他们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判断能力绝对不会太弱,所以薛破夜说完这番话,三个人就极为默契地移动身形,成犄角之势,将坐在椅子上的蜀伯围在了中间。
蜀伯竟然显得很是轻松,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才嘿嘿笑道:“舵主似乎已确定我就是奸细了?诚如你所说,我一个老人家,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一只脚快要跨进棺材了,为何还要做出买人的事儿?这奸细为何不可能是舵主你?”
薛破夜呵呵笑道:“因为我说我不是,所以我就不是。”
蜀伯叹道:“真是一个傲慢的年轻人。”
“蜀伯,你该知道,你这挑拨离间的伎俩当然不会对我们起任何作用。”薛破夜声音冷淡起来:“你归属杭州分舵管辖,是我薛破夜的部下,如今出卖同伴,你觉得你还能活着离开塔楼吗?”
蜀伯神色豁然变得极为萧索,那一双眼睛竟然开始变的很无神,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酒葫芦,内堂一时寂静无声,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十多年前,杨耀只是战堂的堂主,那个时候,我与他并驾齐驱,身为刑堂堂主,在江湖上,我与他并尊为‘青莲双妖’。”就在气氛极度僵硬的时候,蜀伯那种极为苍茫的声音忽然缓缓响起,似乎要诉说什么。
几人都有些奇怪,不明白蜀伯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说这些废话,对于薛破夜来说,“杨耀“这个名字却是头一次听到,却不知是何人。
他只是有些吃惊,想不到一个看楼的老人家,竟然是当初赫赫有名的人物,甚至是刑堂的前任堂主。
“谁都知道,青莲照分为内五堂和外五堂,外五堂你们是知道的,这内五堂,除了诏堂,战堂,刑堂,还有管理钱财的金堂和专门培养.精兵的杀堂!”蜀伯脸上神色落寞,脸上神情淡漠,缓缓道:“十多年前,五堂之势与今日可是大大不同,那是的金堂和杀堂,乃是内五堂最强盛的堂口,而战堂和刑堂,因为官兵剿杀,反而成为五大堂口最弱的堂口,会中兄弟向来是瞧不起的,更不会有人想加入这两堂。”
“我接手刑堂之时,刑堂人手单薄,一片狼藉,秩序混乱。”蜀伯喝了一口酒,轻轻抹去嘴边的酒痕,继续道:“其他堂口若是有人犯了会规,不但不会主动领罪,即使我们派人去叫,那也是叫不来的,在他们眼中,刑堂只是一个摆设一样的堂口,没有半丝儿用途。我们即使抓了人来,还没刑罚,他的同伴也就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硬是强将人带走,逃过审罚,将我们刑堂的人完全不瞧在眼里的。”
“势强则众拥,势弱则众凌!”薛破夜淡淡地道。
蜀伯看了薛破夜一眼,哈哈一笑,笑声竟然是说不出的苦涩之意,笑声歇后,才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与杨耀可说是同病相怜,他的战堂也绝对不会比我好过。战堂负责外战,不但要面对朝廷的追杀,还要面对来自己其他帮会势力的挑衅火并,那个时候,战堂已无可用之才,一切都是百废待兴。”
“那总舵主就放任不管?”薛破夜问道。
“总舵主?”蜀伯眼神迷离,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才道:“那时候的总舵主,应该是韩昌邦吧。他最大的嗜好,就是收藏天下绝世兵器,对于帮务,实在疏忽到了极致,那个时候,他甚至想解散战堂和刑堂,就留下三大堂口,只是这糊涂的建议,终是被众人拒绝了,毕竟青莲照自创建之日起,就一直是内五堂口,忽然少了两个堂口,那也算不得是青莲照了。”
“那个时候,我与杨耀情同手足,在逆境之中,互相勉励,更是在数次都察院黑狗的围捕下逃脱,互相救过几次,那是过命的交情了。”蜀伯脸上显出自嘲的笑容:“那时,我便以为我找到能够托付性命的真朋友。等到时局稍稳,我重整刑堂,下手毫不留情,我的手段,那时在青莲照也并没有几人能及得上,所以许多罪大恶极的帮众,我便亲自下手。一开始,我腹背受敌,甚至有人说我滥用私权,大兴酷刑荼害同门,要将我逐出青莲照,嘿嘿,现在想来,那个时候若真是离去了,倒没有后面这些事儿了。”
薛破夜等人静静听他说话,一来也是因为好奇,但最主要的,却是明白蜀伯这些话绝非无聊之言,这些话说出来,自然有他的目的,所以任他去说,只是每个人都谨慎戒备,一旦蜀伯稍有异动,便要出手制住。
“就在众人要将我逐出青莲照,甚至韩昌邦都要驱逐我的时候,却是杨耀挺身而出,在韩昌邦和其它堂主面前为我说清,陈述刑堂的重要,一旦刑部不振,那整个青莲照没有赏罚之制,如此一来,青莲照会众必定没有约束,长此以往,对于整个青莲照而言,将是致命的灾难,他说了很多,到最后,凭借他那出众的口舌,竟然生生地说动了那一帮人,我得以留下,甚至得到众人的同意,能够以刑堂特有的手段,公正廉明地惩罚获罪帮众。”
“从那以后,我真正地展开手脚,先是清除了刑堂一些无能之辈,通过努力,得到了一些正直的帮手,对于帮会刑罚,公正廉明,不错分毫,更是重新制定了帮会的刑规,每一条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制定出来,虽然一开始还是遭到反对,但是由于杨耀坚定地支持我,又加上我严厉处罚了几名分舵主,整个刑堂才真正地步入了正规。”说到这里,蜀伯脸上露出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微笑,那一段光辉的人生经历绝不会轻易地忘记。
薛破夜虽然明知蜀伯今日出卖了杭州分舵,但是对于当初他所干的事情,还是肃然起敬。
“而杨耀的战堂,也在励精图治,非但渐渐壮大起来,而且连续刺杀了十多名朝廷要员,更是平灭了周边十几个大小帮会,盛极一时,让我青莲照的势力大大增加,于是我与杨耀渐渐被人称为‘青莲双妖’,而战堂和刑堂,也渐渐盖过了其他堂口,称为青莲照最强盛的两大堂口,我与杨耀更是义结金兰,为反楚复蜀竭尽心力。”蜀伯脸上浮现出冷笑:“就这样过了两年,青莲照的实际控制权力已经到了杨耀的手里,而韩昌邦因为玩物丧志,非但在会中声望大跌,而且连武功也是落在了杨耀之下。”
薛破夜皱着眉头,这就是所谓的功高盖主了,难道杨耀因此而被人暗害,蜀伯今日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替自己的结拜兄弟报仇?
他去瞧其他三人,只见三大堂主神色凝重,目不转睛地看着蜀伯。
蜀伯眼角微微扫视了众人一眼,嘿嘿冷笑两声,继续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杨耀功高盖主,必定会有人设计害他?”
薛破夜一怔,想不到蜀伯竟是猜透了自己的心思,颇有些赞叹蜀伯的洞若观火,淡淡回道:“我们在听你说,或者……我们听你在解释,让你能够说出这些话来,也许这样会让你的心里好过一些,因为你出卖同伴,总需要一个理由的。”
蜀伯嘴角抽.动,仰首喝了一大口酒,喃喃道:“我的理由?嘿嘿,也许吧。”顿了顿,继续道:“杨耀势力庞大,战堂显赫一时,成为青莲照第一堂口,风头无出其右,如此一来,自然会有人心存不满,不过杨耀为人狡猾,要想害他,嘿嘿,恐怕比登天还难吧。”
“别人害不了他,他却可以操纵别人的生死。他权势日大,竟然开始窥视着总舵主的位置,甚至派人旁敲侧击对劝韩昌邦退位让贤。”蜀伯眼中显出怨毒的光芒,冷冷地道:“韩昌邦虽然玩物丧志,但好歹是经过考验才登上总舵主之位,他的本事还是有的,要想让他让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三大堂主的神色更是严峻,钱宏几次要说话,但终是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没有说出口来,而薛破夜背负双手,暗暗运转体内劲气,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无论蜀伯今日有什么理由出卖大家,终归是奸细,对于出卖自己的人,薛破夜从来只有三个字.
不留情!
更何况即使自己破戒留情,而蜀伯和埋伏在鸿雁塔四周的人却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等到蜀伯说完理由,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蜀伯的声音已经大了不少:“杨耀几次派人旁敲侧击劝说不成,终于要动手了。那次他选了好几名心腹战将,一同前往圣坛,要亲自劝说韩昌邦让位,他事先做了周详的安排,连守卫圣坛的护卫都被他使诈支开,整个圣坛只剩下韩昌邦,本来那夜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是不会知道的,可是当夜我心血来潮,不知为什么也去了圣坛,可能是杀的人多了,想去圣坛静静心吧,哈哈……那一夜的事情,竟是被我撞见了。”
“你们知不知道?”蜀伯扫视四人,一字一句地道:“你们的总舵主杨耀,他这个位置的得来,却是肮脏无比,那是他亲手杀了前任总舵主韩昌邦抢过来的!”
“住口!”钱宏忍不住喝道:“你胡说,你这是在造谣诬蔑。”
“造谣?诬蔑?”蜀伯哈哈笑道:“对于你们这些即将死去的人,我没有必要花这么长的时间说一些不是事实的谎话,我只是为了让你们明白,你们一直效忠的总舵主,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却是全天下最卑鄙最阴毒的男人。”
“圣坛之夜,他带人杀了韩昌邦,杀了自己的主子!”
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
第三二七章 【战吧!】
[更新时间] 02-07 23:25:23 [字数] 5267
三大堂主脸色已是阴冷的可怕,而薛破夜更是震惊无比,他听了半天,终于明白,所谓的“杨耀”,却是青莲照现任的总舵主,也是杭州分舵效忠的最高长官。
而蜀伯口口声声所言,却是直指杨耀的总舵主之位是篡夺而来,是杀了前任总舵主韩昌邦得过来的。
钱宏冷笑道:“住口!我一直以来都很是奇怪你究竟是谁,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判教的包月空。”
“包月空?”蜀伯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
绿娘子娇声斥道:“你是我青莲照的叛徒,当初被总舵主废黜,虽然不是人人知道,但是我们护教十二童子却是知道的,你的名字就是我青莲照的耻辱,又有谁会忘记的了。”
蜀伯淡淡地笑着,又喝了一口酒,才轻轻地道:“叛徒?哈哈……,不错,对于杨耀来说,我算的上是叛徒,因为我不愿意和他同流合污,不与他同道,自然是叛了他的心思。”迅即沉声道:“但是对于青莲照而言,我包月空忠心耿耿,那是天日可昭。而杨耀,却恰恰是青莲照的叛徒,他背叛了所有青莲照兄弟,为了一己私利,嗜主叛教,你们要是真想对青莲照效忠,那就该当与他划清界限。”
钱宏冷冷一笑,缓缓道:“十年前,刑堂堂主包月空夜入圣坛,与前任总舵主韩总舵主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本来韩总舵主远胜包月空,只是顾及同门兄弟,所以出手留情,而包月空狂妄狠毒,下手毫不留情,终是在杨总舵主赶到的时候,重伤了韩总舵主。韩总舵主身受重伤,很快就逝世,而临去之前,依旧是仁义宽宏,只说包月空为振兴青莲照做出大功,是有功之人,不要追其罪责,更不可杀了包月空,交待之后,才溘然而逝。包月空,难道这不是事实吗?难道你还敢否认吗?”
“为什么不敢否认?”蜀伯包月空冷笑道:“不追我罪责?更不可杀我?嘿嘿,你以为杨耀真的不想杀我?我告诉你,那天夜里,我发现杨耀领人围攻韩昌邦,便出手阻止。本来以我当时的武功,再加上韩昌邦,即使杨耀带领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也无法伤了我二人,可是……我们实在想不到,杨耀竟然是处心积虑要在那夜置韩昌邦于死地,而且早就提防有人救应,所以更是在暗中埋伏了数名暗器好手,我和韩昌邦应变不及,都中了含有剧毒的暗器,毒性发作之后,我二人抵挡不住,晕了过去。等我醒来……韩昌邦已是一具尸体!”
“你在胡说!”钱宏斥道:“如果总舵主真是那样的人,岂能容你活下去?为何只杀了韩总舵主,却留下了你?”
包月空目光如剑,冷冷地盯在钱宏的身上,淡淡地道:“杭州分舵五大堂主,最没有脑子的就是你钱宏。”
“你……!”钱宏大怒,握住刀把的手更紧。
包月空冷笑道:“杨耀做下那样的事情,可说是天人共愤,他自己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儿的重大性?所以他需要一个替死鬼,用这个替死鬼来解释韩昌邦的死,而这个替死鬼,当然是我最合适,你说那个时候他怎么舍得杀我?”
薛破夜仔细地听着包月空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潜意识中已经判断出来,包月空说的这些话,十有八九是真的,诚如包月空所言,这个时候,实在没有太多废话的必要,他更不会傻到编造一个莫须有的谎言来劝降自己和三大堂主,这些话,只是憋在包月空心中很久的话,他需要说出来,为了他自己的心灵能够稍微好受一些而已。
“杨耀的阴谋诡计算是一等一的高明了,没花太多的精力,他就让所有人知道是我包月空与韩昌邦因意见分歧而发生争执导致动手,最终失手杀了韩昌邦。”包月空冷笑道:“他实在高明,没有说我图谋造反而杀了韩昌邦,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包月空素来没有篡位的心思,只是性情固执而已,说我与韩昌邦起了分歧而动手,更是能让人相信。”
“于是,我便成了青莲照十恶不赦的罪人。但是杨耀却做出仁义之态,说韩昌邦临终前免我死罪,建议减轻刑罚,嘿嘿……我的武功,就那么被废掉了,我成了一个废人。”包月空声音中充满苦涩:“我最终,还是被我这个结义大哥送上了生不如死的道路。”
“韩昌邦死了,唯一能与他相抗的我,也被他整治成废人,他再无敌手,顺理成章地成了青莲照新任的总舵主。”包月空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来,在三大堂主的严密戒备下,走到蜀帝灵台前,凝视着上面一排灵位,缓缓道:“先尊们在天有灵,不知有何感想?”
绿娘子柳眉紧蹙,轻声道:“蜀……蜀伯,你出卖我们,先尊们又作何感想?”
包月空嘴角轻扬,淡淡地道:“如今战堂冷烟云一代枭雄,又有司马静伦相助,看来杨耀的日子也不长了,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自然没有资格久居总舵主之位。你们所谓的护教十二童子,只是杨耀手里的十二枚棋子,任意操纵着生死,他那八位弟子,又何尝不是他用来实现自己野心的棋子,时至如今,难道你们还想被他操纵着?”
薛破夜笑道:“你也是一代堂主,竟然甘心为冷烟云卖命,可惜可惜!”
包月空摇头道:“你错了,我包月空不会为任何人卖命,只是我想洗刷杨耀加在我身上的耻辱,我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不想在死后还背负着叛徒的罪名。”
“靠冷烟云?”薛破夜淡淡地道:“你就靠他为你洗刷所谓的耻辱?”
包月空摇了摇酒葫芦,发现里面的酒水已经不多,才缓步回到椅边坐下,凝视着薛破夜道:“薛舵主,你的才能,老人家也是略知一二,算得上是少年英雄,这样的人才份属难得,可是若将你与冷烟云相比,你似乎还差了那么一大截子,你……不要小看冷烟云,他是我真正佩服的少年人,对于你,恕老人家直言,老人家能看的上眼,但绝对谈不上佩服二字!”
“能蒙刑堂堂主看得上眼,已属不易了。”薛破夜淡淡笑道,不过瞧包月空的神情,题到冷烟云的时候,竟真的流露出赞赏之色,心中明白,包月空既然这样说,那么冷烟云定然是一个不世奇才。
包月空称呼冷烟云为“少年人”,那么冷烟云的年纪绝对不会太大,能够以年轻之身搅动的青莲照翻江倒海,甚至能够拉拢到蜀伯,这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薛破夜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了解冷烟云这个人,当然,前提是今夜能够或者离开鸿雁塔。
包月空提起酒葫芦,“咕咕”一顿猛饮,却是将酒葫芦剩下的酒水全部饮尽,这才拍了拍肚子,叹道:“十年来,只有你与我相伴,只愿黄泉路上,你依旧不离我!”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皮纸,打开了窗户,看着手中的酒葫芦,终于是一声长叹,将酒葫芦从窗口扔了下去。
薛破夜等人一直凝神戒备,看他耍什么花样,等到包月空扔出酒葫芦,薛破夜才淡淡地道:“看来你已经通知他们可以进来了。”
包月空一怔,迅即嘿嘿笑道:“你果然很聪明。”
“你说你的武功被废,不过我看你在塔楼十年,想必已恢复不少,不知是否能与我一战?”薛破夜背负双手,修长的身子静静地站立着,那双寒光四显的眼睛紧盯在包月空的身上。
包月空缓缓道:“十年前,我被杨耀废黜至此,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这里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喝喝酒,练练功,只是让自己能活的像人一些。”目光猛地锐利起来,盯着薛破夜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降?”
薛破夜的目光从三大堂主身上一一掠过,淡淡地道:“今日,薛某愿与三位同生共死。薛某从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本事能够逼迫薛某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或许某一日,薛某也会对某些事情妥协,但不是今天!”微一沉吟,长叹一声,道:“战吧!”
包月空点了点头,道:“你的固执与十年前的我想比,并不逊色!”
薛破夜挥了挥手,对三大堂主道:“去吧,该怎么杀,就怎么杀。”三大堂主都是恭恭敬敬向薛破夜行了一礼,这一礼,那是发自骨子里的尊敬。
三道身影流星般出了门,前去迎敌。
今夜一战,势必全力以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包月空两只手从衣袖里探了出来,依旧是干枯苍老,但是薛破夜却明显看到,那一双干枯的手掌四周,竟然荡漾着一股淡淡的轻烟。
“十年前,我全身武功尽废,可说是生不如死。”包月空缓缓道:“那个时候,我生出了一死了之之心。当年对我处刑的是刑堂副堂主,是我最为器重的一名部下,与我出生入死,共患难中走过了许多艰苦的日子。杨耀竟然逼着他废了我的武功,其心之狠,无出左右,只是杨耀万万料不到,他这是自作聪明,我的副堂主在废我武功的时候,竟然在我的足少阴经内留下了最后的意思劲气,而那丝劲气的隐秘,竟然瞒过了杨耀。”
薛破夜缓缓运气丹田劲气,淡淡地道:“那是你命不该绝。”
“不错,是我命不该绝。”包月空缓缓道:“杨耀将我废黜到杭州看守塔楼,本是想羞辱我,让我生不如死,他却不知道,这是在成全我,这里清净无人,却是修炼武功的绝佳处所。我用那残存的最后一丝劲气作引,慢慢地恢复我的功力,虽然艰苦无比,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艰辛,但是我的劲气竟然悄悄地恢复起来,时至今日,我的劲气已经恢复了六成。”
“恭喜!”薛破夜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觉得,六成劲气就足以将我置于死地?”
包月空竟然点头道:“对付你,五成劲气足矣!”
薛破夜皱起眉头,此时却发现,包月空两只手在这顷刻之间,竟然变了颜色,方才还是枯黄之色,如今却已尽泛棕褐之色,而且手掌上的肌肤凹凸不平,鼓起一个又一个小小肉包,甚至在轻轻颤动,当真是可怖异常。
薛破夜不由微微退了一步,包月空手掌出异象,他的功夫,显然也是诡异的很,薛破夜自身所倚仗的,也无非是《销魂心法》带来的身后劲气以及迷魂步而已,真正说到进攻性的武功,却是一个没有,若勉强说有的,张虎教导的劈空拳或算的上,只是对身经百战的包月空使用劈空拳,也未免太儿戏了。
包月空双掌缓缓抬起,缭绕在掌边的轻烟色作赤红,轻轻道:“十年了,十年未曾动手,一动便即杀人。”说话间,他的身形竟如鬼魅般直朝薛破夜扑了过来,速度之快,竟是离岸薛破夜也没看清晰,只觉得眼前影子晃动,一只手掌已经打向自己的面门,那手掌击来之时,竟然带着很浓郁的腐臭味。
包月空穷极十年之功,不但一点一点地恢复着劲气,最为重要的是,他在这十年中,精心钻研着这门“八荒腐气掌”。
这是他担任刑堂堂主时,意外而得,本来练习这门功夫极伤身子,不到万不得已,习练的人是极少的。但是这门功夫却又有极大的威力,而且不似很多玄妙功夫那般需要很多的年头才能练成,这门功夫属于阴邪之功,而且习来花费时日极少,有些聪慧之辈,只需两三年便可练得炉火纯青,报仇心切的包月空当年一下狠心,便练习了“八荒腐气掌”。虽然功夫精进,但是身体内的五脏却每隔一段时间撕心裂肺地痛楚一阵,这自然是习练八荒腐气掌的副作用。
包月空一出手便出杀招,那是不愿意多做纠缠,只想速战速决而已,这门“八荒腐气掌”最忌就是久斗。
武者修习,劲气内功为先,而劲气分为寒气与温气。
这八荒腐气掌所用的便是寒气,与其他寒气功夫不同,八荒腐气掌从头至尾都需要寒气催动,而寒气经由人体四至八脉,长时间催动,对于人体的经脉有着极大的伤害,稍有不慎,便可能反噬自身,经脉冻结而亡,实在是凶险至极的武功。
实际上包月空对自己这门功夫是极有信心的,当年他是刑堂堂主,辣手无情,出手的狠厉江湖皆知,到了今日,这股狠厉劲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为凌厉。
眼见便要击在薛破夜的面门上,包月空心中暗暗叹气,说起来着薛破夜倒也是一个很有才干的后进之才,今日却要死在自己的手里,实在有些可惜。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就在手掌与薛破夜的面门只有一寸之隔时,薛破夜的身影竟然像幽灵一般凭空消失,而自己的这一掌,却是打了一个空。
他大惊之下,却没有失了方寸,感觉到身边风声突起,明白薛破夜竟然是躲过了这一掌,毫不犹豫地反掌一拍,拍向了那股风声。
薛破夜也是心惊不已,包月空出手如电,若非自己的迷魂步纯熟,此时恐怕已是他的掌下之鬼了。
感觉包月空的掌风跟过来,薛破夜一咬牙,展尽迷魂步的精髓,如同旋风一般,就在狭小的内堂中纵横飘荡,包月空见到满眼皆是薛破夜的影子,那身形真的如同鬼魅般奇诡无比,心中大惊,万万料不到这小子竟然有如此独特玄妙的功夫。
薛破夜只感包月空对自己紧追不舍,那掌风带着腐臭之味,而且凌厉无比,有几次险些便被击中,暗暗赞叹,这包月空一把年纪了,身子骨却如此敏捷,和平日所见的糟老头子形象大不相同,曾经还以为只是一个看门老儿,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个老儿的身后竟然有这样多的秘密,真是人不可貌相。
鸿雁塔下面隐隐传来喊杀声,显然是三大堂主与来敌交上了手。
薛破夜心里虽然担心绿娘子,但是直到此时此刻,自己也身在危险之中,稍有不慎,必定会尸骨无存,只得全神贯注,一门心思与包月空周旋。
包月空连续几掌都碰不到薛破夜分毫,心里越来越惊讶,而且四肢经脉已经开始隐隐透着凉意,知道不可久斗,忽然停下了身子,不再追赶,但是手中的劲气未失,只是站定身形,皱眉瞧着薛破夜的身法,只待瞧出其中的破绽,立刻一击制敌。
薛破夜瞥见他停下身子,就猜知他的心思,可是自己却又不能停下,这包月空的速度之快,并不比迷魂步弱,迷魂步只是仗着步伐优势能够与之对敌而已。
这样下去,劲气大耗,一旦松下气来,可就是大祸临头了。
无论如何,也要想出法子攻一攻!
包月空眼神凌厉,寒冷无比,看着薛破夜渐渐退向屋角,于是摊开两掌,脚下移动,也缓缓靠向屋角处。
那里是灵台,后蜀君臣妃子的灵位都供在那里。
包月空见薛破夜的身形微微停滞,猛地低沉一喝,右掌在上,左掌在下,分上下两路直拍向薛破夜的身体。
八荒腐气掌并不需要击中要害,只需要微微拍到人的身体,那股腐寒之气就会从毛细孔进入敌人的体内,即使功力再深厚,腐寒之气一旦进入体内,就会混进敌人的劲气之中,劲气不通,八脉俱损,中掌者十有八九便会瘫痪倒地。

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
第三二八章 【火烧鸿雁塔】
[更新时间] 02-08 23:12:02 [字数] 5613
包月空这一掌阴柔至极,薛破夜贴在灵堂前,看似已是避无可避,只是当包月空的双掌便要击在薛破夜的身上时,包月空才发现,即使已成避无可避之势,薛破夜却依旧避开了。
薛破夜的身躯就像一条泥鳅般,就地一滑,竟然闪进了灵坛下面。
灵坛上摆满了灵位,但是下面却是空空如也,黄幔遮掩之下,薛破夜正是钻了进去,这一下子倒让包月空有些诧异,想不到薛破夜竟然能够屈身于灵坛之下。
塔下的争斗声已经越来越激烈,下面的战况显然也是僵持不下。
包月空并没有留手,眼见薛破夜钻进灵坛之下,他苍老的脸庞露出阴沉之色,右掌又是一击,夹着凌烈的腐寒之气打了过去。
他在塔楼修整了十年,对于这里熟悉无比,那每一个角落的一砖一石,屋内的一桌一椅,甚至是各个空间的距离都是了如指掌。
他当然知道,这灵坛之下,容身之地极小,狭窄无比,而后面就是墙壁,连躲都没有地方躲,所以这一掌尽了全力,心中暗想,即使薛破夜身法再鬼魅,在这避无可避的地方,恐怕也是到了绝路上。
包月空甚至觉得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薛破夜闪躲之间,竟然仓皇钻进灵坛之下,这实在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噗”!
一声轻响,包月空立刻感觉自己的手掌一片辛辣,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自己的掌心直钻进心里,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在这一瞬间都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他反应奇快,知道自己是中了计,便要收回右掌,而收掌同时,就见眼前一花,一个影子丛灵坛下滚了出来。
包月空怒火中烧,便要一掌派下,孰知还未出手,却觉得自己的脚腕一凉,整个右腿顿时没了气力,竟是生生跪了下去。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瞬间,薛破夜趁他出掌时,隐秘地刺出了寒刃,那寒刃当即便刺穿了包月空的掌心,而抓住这机会,他滚出灵坛,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又以寒刃割断了包月空的脚腕经脉,导致包月空身躯跪倒。
这一切电光火石,其间凶险难以形容,若非包月空疏忽大意,轻视薛破夜,薛破夜是万万不会得逞的。
薛破夜手持寒刃,躲到了一张椅子后面,看着瘫在地上的包月空,心儿砰砰直跳,呼吸更是急促。
虽然他经过了不少凶险,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日之凶险,实在无出其右,自己能够使诈刺伤包月空,运气却是占了极大的成份。
包月空瘫坐在地,脚腕泊泊直流鲜血,而被刺伤的手掌,却是流出一股腥臭的黑血。
老人家变得更为苍老,一张脸上满是落寞之色,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泊泊流血的手掌,半晌才道:“我终究是老了。”
薛破夜稳住心神,冷冷地盯着包月空,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包月空既是曾经的刑堂堂主,所经过的阵仗绝不在少数,而对敌之诡道想必也是炉火纯青,此时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是保不准这就是诡计,一个不留神,便要重新出手的。
对于包月空的速度,薛破夜还是心有余悸。
“你很有智慧。”包月空看着薛破夜,缓缓道:“只是……嘿嘿,可惜可惜……!”
薛破夜淡淡地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却是杨耀的工具。”包月空嘿嘿笑着,任由手掌和脚腕的血液泊泊往外流,神情竟然带着几分叹息:“薛舵主,你是聪明人,即使不去投靠冷烟云,也没有必要跟随杨耀,老人家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生死已是不放在心上,只是却要奉劝你,跟随杨耀,必无善报!”
薛破夜心内戒备,口中却淡然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挑拨离间吗?”
就在此时,却听外面传来潘四郎的叫声:“舵主小心了,他们要放火烧塔,咱们快些出塔!”
薛破夜闻言一惊,缓步挪到窗边,朝下望去,果见在鸿雁塔的底层四周,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之间,人影晃动,都在向塔墙泼着什么东西。
那些东西,看来是一些易燃物质了。
“你们快些离开!”薛破夜沉声回道。
潘四郎声音传来道:“舵主,这次是刑堂副堂主蓝暮言领头,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我们只怕是出不去了。”
薛破夜眉头皱起。
他当然知道,三大堂主虽说武功不差,但是放在武者行列,也不过是介于四道五道之间,今夜来袭之敌,那都是战邢二堂的精锐,即使单打独斗并不见得能够止住三大堂主,但是人多势众之下,三大堂主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潘四郎虽然武功不差,但是他的能力主要表现在暗杀方面,是一种出其不意的阴冷,这种正面相斗,却不是他所长,在楼梯处,被两名来敌合攻,形式已经是岌岌可危。
钱宏与绿娘子身上已满是血迹,有着敌人的鲜血,也有自己身上溢出的鲜血,钱宏的断臂肩头已是受了两刀,衣衫破碎,血肉模糊,而绿娘子的左腿也是被划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白嫩丰润的大腿被划开了一道伤痕。
钱宏沉声道:“他们放火烧塔,咱们快护着舵主离开。”
他们从二楼已是被敌人逼退到四楼,从窗边已见到火光冲天,知道敌人意图放火烧塔,将众人活活烧死在里面。
塔楼四周,十多名好手翘首等待,只待杭州分舵几人跳塔避火,便即合围而上,以这些人的手段,只要能对杭州分舵四人形成围攻,杭州分舵四人即使插翅也是难飞了。
塔楼之下,那名领头黑衣人已经正抬头望着塔楼顶层,他背负双手,一双眼睛阴霾而寒冷。
“蓝副堂主,火势太大,是不是让进塔的弟兄们先撤出来?”一名黑衣人恭敬问道。
蓝暮言只是冷冷地仰视塔楼顶层,并没有回答,许久,他才淡淡地道:“我常听说,一只兔子如果逼急了,也可以咬到老虎,这到底是真还是假?”
黑衣部下一怔,不明白蓝暮言是何意思。
“杭州分舵的人,现在只怕已经知道包月空就是出卖他们的人。我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杭州分舵的人是不会放过包月空的。”蓝暮言若有所思地道。
“蓝副堂主,包月空的武功已是恢复不少,就凭杭州分舵那几个人,难道有本事对付他?”黑衣人缓缓道。
蓝暮言淡淡地道:“如果说包月空是老虎,那如今也只能是一头病虎。他暴走捷径,习练八荒腐气掌,这至阴至寒的武功,虽然威力甚大,可是对于自身的伤害,那也是遗毒深远。更何况……十年的痛苦,已经让包月空成了一个麻木不仁的老人,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威风八面的刑堂堂主。”顿了顿,继续道:“杭州分舵这几人,毕竟有护教童子在内,比起其他分舵的堂主,那功夫是强了不少的。”
黑衣人点头道:“十二护教童子是杨耀精心培养起来的,对杨耀忠心耿耿,不管杨耀是忠是奸,我想他们是绝对不会背叛杨耀的,而杭州分舵,也是所有分舵中最难收服的舵口。”
“所以他们只能死。”蓝暮言缓缓道:“不过我希望他们在临死之前,能为我们除掉包月空。”
“除掉包月空?”黑衣部下有些吃惊:“蓝副堂主,他……他不是自己人吗?”
蓝暮言摇了摇头,声音冷淡:“十年前,包月空创造了刑堂神话,让本来支离破碎的刑堂重振声威,这样的人,始终是刑堂的传奇,如果他真的回到了刑堂,你觉得他会甘心屈就?包月空在刑堂有着不少的追随者,当初杨耀不杀包月空,就是考虑到刑堂的人不服,怕不好控制,所以才留了包月空一条性命。”
黑衣部下低声道:“蓝副堂主,如今司马堂主坐镇刑堂,包月空当初的部下如今也所剩无几,这包月空就算回到刑堂,只怕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吧?”
蓝暮言摇头道:“所剩无几不错,但是你要知道,司马堂主励精图治,将刑堂翻置一新,人手换了一遍,而这些所剩无几之人却依然岿然不动地呆在刑堂,他们的本事自然是不小的。这些人当初都是包月空的死党,在刑堂根深蒂固,就连司马堂主也不轻易动他们,若是包月空回到刑堂与这些人联手,咱们刑堂只怕就要出乱子了。”
黑衣部下叹道:“冷堂主和司马堂主都交待过,青莲照太平为重,任何挑动乱子的端倪,都要将其扼杀。”
蓝暮言露出淡淡的笑意,道:“你记得不错,所以包月空只能死。但是冷堂主既然答应过他,为他洗刷冤屈,那么他的冤屈一定能够洗刷。”微一沉吟,叹道:“其实包月空苟活到现在,吃尽苦头,也不过是为了洗刷自己的清白,如今冷堂主既然承诺了他,他了无牵挂,死与活已无区别。”
黑衣部下惊道:“蓝副堂主的意思,是说包月空有心求死?”
蓝暮言望着透出火光的塔楼顶层,淡淡地道:“是的!”一挥手,吩咐道:“发号让弟兄们先退出来,让众兄弟准备,一旦杭州分舵有人出塔,立刻诛杀。”
黑衣部下恭敬道:“是!”沉声道:“发令,让兄弟们出塔。”
他旁边的一名黑衣人立刻拉开面罩,从怀中取出一支笛子般的物事,放在嘴中吹起,发出几声刺耳的尖鸣,这自然是撤退信号了。
鸿雁塔顶楼。
包月空无力地靠着灵坛的桌角,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上的衣襟已是被鲜血染红,地上更是血迹直流,这干净的灵堂忽然出现这么多的鲜血,更增诡异。
薛破夜一直没有松懈戒备之心,只是看着包月空一脸的憔悴之色,似乎并没有再战之心,又见他毫不在乎身体在流血,内心有些吃惊。
包月空即使曾经是名动江湖的青莲照刑堂堂主,但是时至今日,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体质总是虚弱的,这鲜血若是这样一直流下去,包月空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
特别是脚腕的伤处,那是削断了脚筋,那流出的血水就像自来水管一样,将人体内的鲜血直往外放。
“薛舵主,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不知可否?”包月空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嘴唇有些乌青,但是脸上却带着怪异的微笑看着薛破夜。
薛破夜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你问,可答我便答,不可答……那就只能表示遗憾了。”
包月空微微点头,问道:“薛舵主师承何人?”
“师承?”薛破夜一愣,摇了摇头,道:“你是问我的武功师承吗?我并没有师傅。”
包月空无奈地笑了笑,道:“薛舵主既然不想说,我也就不多问了。”他自然是以为薛破夜不愿意说出师傅的身份,却不知道薛破夜是在说真话。
薛破夜淡淡地道:“你是奇怪我那诡异的步法从何而来?这也未尝不可告诉你,我将这套步法称为迷魂步,你自然也瞧出来了,这套步法是依照太极八卦的演化而来。只是我所说却是没有隐瞒你,我并无师傅。”
包月空眼中露出一丝惊异之色,皱眉道:“莫非这套迷魂步还是薛舵主自己创造出来?那倒真是了不起了。”
薛破夜感觉包月空的杀意已去,并无再战之心,一直紧揪的心也微微松了些,在离包月空极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寒刃依旧紧紧抓在手中。
就在此时,钱宏等人飞步进入灵堂,沉声道:“舵主,不好了,这火势越来越大,底下两层已经烧起来了。他们的人都已退了出去,我们……我们怎么办?”
薛破夜瞧见他们身上都是鲜血污渍,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些伤,只用衣布随意包扎着,方才一战,显然是极为惨烈的。
“舵主,你……!”绿娘子见到瘫坐在地上的包月空,花容失色,她方才一直担心着薛破夜的安危,却想不到如今薛破夜安然而坐,而包月空却是倒在了地上。
绿娘子虽然知道薛破夜的武道修为大为长进,但是一直以来都摸不透薛破夜的武道修为究竟进步到何种地步,今日见到连包月空都败在薛破夜的手下,内心震惊无比。
薛破夜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朝下望去,只见火焰冲天,熊熊烈火竟然直冲而上,那火势极为强盛,恐怕这鸿雁塔今日还真要一把火被烧掉。
在火焰中,薛破夜瞧见塔下站定着不少的身影,那些身影如同石雕般围在鸿雁塔四周。
“看来他们是想将咱们烧死在这里了。”薛破夜冷冷地道。
虽然包月空已经奄奄一息,看起来并无多大的威胁,但是接下来面对的情况却更加凶险。
在场几人都知道,这鸿雁塔下面的敌人,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在塔楼里面,地方狭窄,或可抵挡一二,但是出了塔,在一大群敌人的围攻之下,己方定然是没有半点机会的。
这鸿雁塔地处偏远,远离城区,平日夜巡的差官也不会巡到这里来,又加上深更半夜,外人很难发现这里出现异状,这救兵一途,恐怕是痴心妄想了。
薛破夜攥紧拳头,喃喃道:“奶奶的,难道我们今日真要葬身于此?”
包月空在旁哈哈笑了起来,只是笑声有气无力,看来身体已是虚弱的很,只听他淡淡地道:“蓝暮言既然有心在这里捕杀你们,所带来的人,那都是战堂与刑堂精挑细选出的好手,就凭你们四人之力,绝对没有可能逃的出去。”
薛破夜冷笑道:“你自己都要死了,还有心管我们的死活,我还真是多谢你了。”
“死?”包月空声音平淡无比:“老人家早就是进棺材的人,更何况我心愿已了,即使死,也算是死的安心。可是你们都是年纪轻轻,有着大好的前途,若就此死去,恐怕死不瞑目吧?”瞥向绿娘子,带着怪异的笑容:“你看起来还是一个处子之身,如此美丽的姑娘没有享受人世间的男欢女爱便即死去,你不觉得很遗憾吗?”
绿娘子粉脸一红,柳眉竖起,颇有些恼怒,这种羞中带怒,更是美艳。
包月空又看着薛破夜,缓缓道:“薛舵主少年英才,恐怕更是有许多的大事未了,就此死去,想必也是遗憾的恨吧?”
薛破夜坐在椅子上,摸着鼻子,淡淡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态,这世上又有几人走的安心?当战则战,当死则死,并无遗憾。”
包月空摇头叹道:“薛舵主又何必说这虚伪之言呢?”他靠在灵坛桌角,缓缓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包月空竟然在黄泉路上有你们做伴,嘿嘿,看来我倒不寂寞了。”
薛破夜冷冷地道:“你投靠冷烟云,可是他的部下却眼睁睁地看着你在这里被烧死,看来你所投亦非明主了。”
包月空摇头道:“你错了,当初我与冷烟云达成交易时,就知道他一定会对我下手,他绝对不想我重回刑堂,这一点,他与我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对于我来说,只要他能为我洗刷冤屈,还我清名也就是了,是死是活,我早就不在乎了,或者说,早些离开这个肮脏的世间,反而是一种解脱吧……,冷烟云能舍子能弃子,更是了不起,这也是成大事者必须拥有的狠毒心肠。”他忽然咳嗽起来,面如金纸,身上竟然开始冒出淡淡的轻烟:“我说过,你和他比,还差了一截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你没有他狠,虽然你也有着冷酷的一面,可惜始终比不上冷烟云。他若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投降,要么便会舍弃部下肚子突围,而你,空有玄妙无比的步法,却对自己的部下讲义气,将自己的性命也丢在这里,嘿嘿,可惜可惜……!”
薛破夜紧皱眉头,包月空的话句句要害,竟是将薛破夜的心思都说了出来。
三大堂主一愣,都看向薛破夜,此时才知道,薛破夜留在这里,并非是不能突围,只是为了顾全义气,与大家一起同生共死而已,都不由大是感激。
“你……你快些走,别管……别管我们……!”绿娘子看着薛破夜,眼中泛起无限的情意。
钱宏和潘四郎也道:“舵主,我等护你突围,你……你快些离开。”
薛破夜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却是钱宏忽然惊道:“他……他劲气反噬了!”表情震惊,只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包月空。
此时的包月空,衣裳上竟然布起了一层薄薄的寒冰,那股轻烟,竟然是包月空身上散发出的寒气。

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
第三二九章 【富临】
[更新时间] 02-09 23:18:51 [字数] 3192
包月空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而他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脸上的颜色苍白可怖,肌肉抽搐,嘴角不停地跳动着,诡异无比。
薛破夜从未见过这种情景,皱眉道:“劲气反噬?”
钱宏解释道:“他定是使用了阴寒邪功,被舵主你破了脉气,如今四至八脉俱都充斥着冰冷寒气,用不了多久,他的身体便会凝结成冰块。”
包月空身体瑟瑟发抖,卷缩在角落里,他的表情虽然痛苦,但是薛破夜看到他的眼神却是平静无比,甚至带着一种满足之色,正如包月空所说,也许他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薛破夜缓步走到包月空身前不远,叹道:“你好歹也是一方豪杰,本应是我们尊敬的前辈,只是……哎,大家或许真的要在黄泉之路相遇,我想有些话还是留到黄泉路上说吧。”
包月空盯着薛破夜,嘴角泛起平和的微笑:“说句心……心里话,我包……包月空一生杀……杀人不少,从未感到愧……愧疚过,今日让你……你们深陷此……此处,还真是有些愧……愧疚……,不过比……比起我的冤屈洗刷,这……这又算不了什么了……!”
忽听塔下传来一阵怪叫声,潘四郎窜到窗口,沉声道:“舵主,情况有变!”
薛破夜一愣,钱宏和绿娘子也是吃了一惊,就听潘四郎道:“他们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薛破夜疑惑无比,凑到窗边,向下望去,只见在熊熊火焰不远的空地上,数名黑衣人围着一名灰衣怪客狂攻,杀声不断,地上竟然已经躺下了好几具尸体。
那灰衣怪客翩若惊鸿,身体就如轻盈的蝴蝶,在数名黑衣人的围攻下左突右挡,那一招一式都极是奇诡,身法更是宛如闪电,薛破夜注视间,那灰衣怪客又是杀了一人。
“他是谁?”薛破夜喃喃地道,他当然不会想到还有人前来救应,而且那灰衣怪客的武功显然是高明的紧,自己可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绿娘子也凑近过来,瞅着塔下激烈的打斗,娇躯忽然一颤,轻轻道:“是……是他?”
“谁?”薛破夜转视绿娘子,满脸疑问。
绿娘子看着薛破夜,道:“好……好像是陈富!”她的声音带着犹疑之意,显然也是不能确定的。
薛破夜也是吃了一惊,失声道:“陈富?”急忙再看,只是一高一下距离太远,并不能看清那人的整个形貌,但是仔细凝视,却发现真的与陈富有几分相似。
陈富是品香阁的总管,是绿娘子无意救下的人,绿娘子曾经说过,初见陈富时,陈富满身是伤,已经奄奄一息,绿娘子救下陈富,陈富自此便随在了绿娘子的身边听候差遣,那已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他怎么会来?”薛破夜盯着楼下的打斗道:“他……他的武道修为为何这样高?”
绿娘子幽幽叹道:“我以前对你说过,他的武功……深不可测!”
“舵主,既然是有人救援,我们是否冲出去?”潘四郎冷静道:“大火已经蔓延至四楼,再不行动,恐怕鸿雁塔要塌了。”
薛破夜尚未说话,却见那灰衣怪客一掌拍死一名黑衣人后,那身体就如灵兔般飞跃起来,竟然冲向了烈火熊熊的鸿雁塔。
众黑衣人对灰衣怪客显然是忌惮无比,需知这一群黑衣人可不是普通的角色,任意一人拿出手,都是不简单的人物,而灰衣怪客在片刻只见就击毙数名黑衣人,这灰衣怪客武功之恐怖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一众黑衣人并没有追击,只是围在鸿雁塔下,他们尚有十四五人,虽然对于灰衣怪客的武功十分忌惮,但绝对没有道理就此离开。
只见灰衣怪客如同一条壁虎一般,攀上鸿雁塔的墙壁,竟然迅速地向上爬动,动作敏捷,绝不输于真正的壁虎。
黑衣人都是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灰衣怪客贴着墙壁爬行而上。
蓝暮言虽然见多识广,但是此时此刻,也是豁然变色,站在不远处,呆呆地望着攀爬而上的灰衣怪客,喃喃地道:“这……这是壁虎功!”
旁边的黑衣人低声问道:“蓝副堂主,壁虎功是什么功夫?”
蓝暮言缓缓道:“壁虎功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攀爬武学,没有六道修为,定然是不能习练的,如今看这人的壁虎功修为,恐怕已是七道高手,甚至是……八道武者!”
“八道武者?”黑衣人吓了一跳,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蓝……蓝副堂主,那我们……我们怎么办?”
蓝暮言冷哼一声,淡淡地道:“怎么,一听八道武者,你就怕了?”
黑衣人一时并没有回答,只是微一沉吟,才老实地回答道:“属下不敢隐瞒,属下确实有些……害怕!”
武者共分九道,但是在人类已知世界里,八道武者已是人们见到的最强大的武者,一个八道武者就代表着无所不能,他们有恐怖的自身能力,或者说,他们已经超脱了正常武者的理论,接近于妖异了。
作为武道高手,这名黑衣人当然也是深知八道武者的厉害,所以一听这黑衣人有可能是八道武者,那平时冷酷无情的心在这一刻却产生了畏惧。
凌驾于所有武者之上的八道武者,谁人不惧?
“你很诚实!”蓝暮言淡淡地道:“其实……我也很畏惧!”
黑衣人一愣,但是蓝暮言这句话并没有给他带来其他的感觉,只是带来更深入骨髓的恐惧,轻声道:“一个八道武者,为何要来这里?他……究竟是谁?”
蓝暮言平静地道:“我也很奇怪,八道武者,普天之下不会超过十个,为何在今夜,却偏偏来一个碍事的。”
“蓝副堂主,那我们……?”黑衣人小心翼翼地看着蓝暮言。
蓝暮言眼中露出戾杀之气,一字一句地道:“准备腐尸筒!”
黑衣人一怔,迅即点头道:“是!”快步下去,吩咐一种黑衣人准备所谓的“腐尸筒”!
灰衣怪客只是在短短时间之内,就灵敏地攀爬至塔楼顶层的窗户边,对着窗前的薛破夜和绿娘子沉声道:“让我进去!”
绿娘子闻言一震,急忙闪开,低声向薛破夜道:“是陈富!”自然是听出了陈富的声音。
薛破夜急忙闪开,灰衣怪客的身体就像忽然萎缩一样,竟然变得极瘦弱,从那方形的小窗户钻了进去,落在地上是,又恢复了矮胖的模样。
他撕开面巾,露出一张胖乎乎的脸来,却正是绿娘子手下总管陈富。
塔楼众人都是吃了一惊,钱宏和潘四郎不明所以,竟然生出戒备之色,抓紧了手里的兵器。
“陈富,你怎么来了?”绿娘子又惊又喜,在这生死时刻,见到自己的部下,而且自己的部下竟然是武道修为极高的武者,她怎能不喜。
薛破夜一拱手,道:“陈老前辈,请恕小子以前眼拙,失礼失礼。”
陈富神色严峻,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速速随我冲出去再说。”他忽然看到灵坛上的牌位,竟是一愣,尔后缓步走了过去,在灵坛前恭恭敬敬行了几个大礼。
薛破夜和绿娘子忽视一眼,都皱起眉头,这灵坛上供的都是后蜀君臣妃子,更是青莲照效忠的神位,这陈富却是为何向这些灵位行礼?
陈富行完礼,这才看到灵坛桌角萎靡不振的包月空,包月空的身上寒气越来越重,冰块也是越来越多,就连眉毛和发髻上也布满了白白的寒霜。
陈富凝视着包月空,薛破夜众人明显看到陈富的身躯竟是晃了晃。
包月空瑟瑟发抖,已是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渐渐轻弱,看他样子,似乎命不久矣。
陈富伸出右手,按在包月空的头顶,就见右手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那股红光一闪一闪,包月空苍白的脸旁也被这股红光映的发红。
只片刻间,包月空的眼睛竟然缓缓睁开,看着面前的陈富,露出茫然之色。
“你八脉俱损,我已无力回天。”陈富凝视着包月空,声音竟是异常的柔和:“我以温气内劲延你片刻性命,只想对你说一句话。”
包月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话来。
“谢谢!”
陈富柔声道。
灵堂内的其他四人,都是大惊失色,脸上更是一片疑惑,完全弄不明白这究竟是何情况?陈富以劲气延长包月空片刻性命,却只是对他说声谢谢,这颇有些匪夷所思。
最为重要的是,陈富为何要向包月空说“谢谢”,他们难道也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他们曾有什么恩怨?
薛破夜看向绿娘子,绿娘子也正看向薛破夜,她俏容上满是疑惑之色,微微摇头,自然是表明连她也不知这究竟是何缘由。
就连包月空自己,脸上也是一片迷茫,似乎也搞不懂为何陈富对他说“谢谢”!
陈富凑近包月空的耳朵,低声私语,只是两句话,包月空的脸上竟然显出前所未有的震惊,他挣扎着要起来,只是微微一动,终是没能移动半寸,那双眼睛却闪着奇异的光芒,带着欣喜与欣慰。
那张苍白的脸,此时布满了喜悦。
他用尽全力伸出手,终于抓到了陈富有力的手臂,那双满是光芒的眼睛盯着陈富,就此一动不动。
过年了,恩,尽力更新,不会断更,但是字数可能少一些,毕竟事儿太多,呵呵,大家原谅些,不过这期间的情节一定会非常精彩!

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
第三三零章 【腐尸筒】
[更新时间] 02-10 23:03:02 [字数] 3265
陈富伸出手,轻轻地抚下包月空睁开的眼睛,抱起了包月空的尸体,镇定地道:“你们跟在我身后,先离开这里,这忠义之塔,恐怕今日是要毁于一旦了。”再不多语,抬步便走。
薛破夜沉声道:“跟着陈前辈!”
他今日始知陈富不是普通人,所以口中的称呼尊敬起来。
当下众人握紧兵器,跟在了陈富的后面,绿娘子走到大门前,忽然犹豫道:“可是……可是先尊的灵位在此,这可如何是好?”
薛破夜对于这些后蜀君臣没有半丝好感,淡淡地道:“回头重新置办就是,不要理会,出了塔再说。”拉着绿娘子的小手,飞步跟了上去。
直行道第四层的时候,一股炙热噗面而来,木梯竟然已经在熊熊大火中燃烧,前一半截子已经烧了一大半,却是不能再跑下去了。
陈富沉声道:“下面都是烈火,下去不得,我在墙上打开洞,你们便从这里跳下去。”
钱宏急道:“从四层跳下去?这……这太高了吧?”他练的是外门功夫,这些轻功却是没有习练过,所以有些担心如此高的距离自己不能跳下去。
陈富淡淡地道:“跳则有生机,不跳必死。”转视薛破夜,道:“薛舵主,你能否跳下去?”
薛破夜从窗口看了看,虽然离地面还有很高的距离,但是凭借自己的身手,问题不会太大,于是点头道:“陈前辈放心,我可以跳下去。”
潘四郎也淡淡地道:“我也可以!”
绿娘子微微颔首,回道:“我也能。”她走的是轻盈的路子,这轻功一门极为纯属,若论起杭州分舵在场四人的轻功,那绿娘子毫无疑问是排在第一的。
陈富二话没说,一只手夹着包月空的尸体,另一只手探出拳头,轻轻按在窗户上,他的掌缘又出现了一股红色的光芒,只是如今旁边的火势正盛,那红色的光芒反而没有先前在塔楼顶层显眼。
薛破夜等人只见到,陈富手掌过处,那窗户边沿的石头竟然渐渐碎裂开来,需知这鸿雁塔是为了祭奠当年的守城将士,用来追思而用,造工不但精美,而且墙壁大都是用坚硬的花岗岩堆砌而成,陈富竟然空手震碎花岗岩,这份本事简直是骇人听闻。
只是片刻间,那窗户竟然豁然开朗起来,已完全能够容纳一个人出入。
陈富沉声道:“我先下去,你们紧紧跟上。”抱着包月空的尸体,如同翱翔于九天上的雄鹰,竟是穿窗而出,轻飘飘地跳了下去。
潘四郎立刻上前,道:“舵主,我先下去探探情况!”紧跟着陈富也跳了下去。
之后绿娘子和钱宏也跳了下去,只是钱宏的轻功太差,这一跳下去,恐怕要摔得不轻,见众人都离开,薛破夜这才窜到窗户边,猛一吸气,跳了下去。
下面已是一片火海,众黑衣人淋在墙壁上的乃是松脂油,所以火借油势,更为迅猛。
薛破夜身体急坠而落,他虽然先前自认跳下来问题不大,但是真正跳起来时,虽然劲气充实,刚开始倒也能控制住身形,只是到了后来,那身体似乎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急坠下落之时,薛破夜心中暗暗叹气,看来自己的功夫并没有到家,自己这落地之后,恐怕也要受些轻伤。
猛觉一股劲气从身体下面迎上来,身体下坠的势头顿渐,那劲气拖着薛破夜的身体,竟是慢慢落到了地面。
薛破夜站稳身形,去看身边,只见陈富正望着自己,向这边点了点头,薛破夜顿时明白这是陈富出手相助一臂之力,不由回以微笑。
只见绿娘子等人也安然无恙地站在两边,显然都是得到了陈富的帮助,否则钱宏也不会那么安然无恙地站着。
薛破夜抬目望去,只见前面呈弧形围着十多名黑衣人,每一个人都蒙上了面孔,但是却有一人例外,那人皮肤泛着一种病态的惨白,一双眼睛极为细小,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年纪,只是那双细小眼睛中射出的光芒,却是阴冷的可怕。
那当然就是蓝暮言。
蓝暮言见到陈富怀里抱着包月空的尸体,脸上显出一种极为奇怪的神色,但他知道陈富武功奇高,甚至进入八道武者的行列,不敢怠慢,而先前的情报并没有提及杭州分舵竟然隐藏着八道武者,此时看似敌友已分,但是他心中兀自存着一丝希望,向着陈富一抱拳,竟然带着恭敬之色道:“前辈,你乃世外高人,凡世的俗务不配入你法眼,这是我们私下的恩怨,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陈富淡淡地看着蓝暮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无比,只是缓缓道:“回去吧,冷烟云要想成大事,不见得非要除掉杭州分舵,以后就不要对这边下手了。”
蓝暮言怔了怔,随即摇头道:“前辈所说,本当遵从,但是我既然身负冷堂主命令,就算这条命留在这里,那也是也完成冷堂主交托的事情,前辈该当体谅。”
陈富眉头微微皱起,淡淡地道:“我说过,都回去吧!”
钱宏已经恨声道:“这帮杂碎,不能走,他们伤了多少分舵的弟兄,难道就想一走了之?”他握刀的手青筋暴徒,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蓝暮言立刻道:“前辈看到了,不是我们不走,是有人不让我们走,嘿嘿,好得很,我也没打算走,既然如此,咱们就看看谁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陈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蓝暮言一挥手,却见十多名黑衣人竟是一致地从怀里掏出一支怪异的筒子,那筒子造型极为精巧,通体漆黑,前面是一段空心竹管模样,而后面有一根手指般粗细的推拉杆,在筒子的前端,是个圆形盖子,盖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就如过滤杂物的筛子一样,只是空口比筛子要小了许多,都只有针眼般大小。
薛破夜一见到那些奇怪的筒子,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些筒子,显然是极为厉害的武器,从蓝暮言的脸上也可以看出来,他对这种武器很有信心,因为面对着拥有近乎八道武者助阵的杭州分舵众人,他的脸上此时并没有恐惧和退却之色,有的只是一种闪动在眸子里的兴奋。
不过薛破夜同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有这样厉害的武器,对方为何一开始并不拿出来?被陈富击毙了四五人,他们都未曾动用这种武器,此时拿出来,显然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他们才拿出这种武器,那是不是说明他们自己也对这种武器有些忌惮?
陈富瞧见他们手中的童子,脸色一沉,冷声道:“连这种禁忌之物也拿出来用,冷烟云和司马静伦也太过狠毒了吧!”
蓝暮言一怔,不由问道:“前辈知道这是什么?”
陈富神情严峻:“这是最为阴毒的腐尸筒,筒内存有去肉蚀骨的腐尸水,是最为阴毒之物,在青莲照内,已经禁用多年,你们如今拿出这种东西来,可想过后果?”
蓝暮言见陈富一语道破,倒很是吃惊,眼中闪过异色,淡淡地道:“前辈当知,我们无奈取出腐尸筒,并非为了针对前辈,前辈若是要离开,我等自当恭送,不敢有半丝阻拦。”一指薛破夜等人,冷声道:“只是这些人,今日却必须留下,让他们尝尝腐尸水的味道。”
陈富淡淡地道:“你可知道,这腐尸水,不但伤人,亦可伤己,你用它杀人之前,可想过自己被杀?”
“既想人死,我自己自然也早就存了受死之心。”蓝暮言嘴皮子毫不退让,他倚仗这种阴毒的武器,对于眼前这个八道武者似乎有些看轻了。
陈富忽然发出一阵极为怪异的笑声,缓缓道:“你倒是对冷烟云忠心耿耿。可是你莫忘记,这腐尸水在三十多年前就有了,当时是青莲照刑堂的刑罚之一,只是太过狠毒,三十多年前就被禁忌了。当年你们青莲照还立下誓约,谁若敢重新使用腐尸水,必定要受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之诅咒,穿心而死,万劫不复。你们今日竟敢使用腐尸水,没有想过后果吗?”
“杀了知道的人,也就没有人会知道了。”蓝暮言嘴角浮起冷酷的笑意,眼中更是闪烁着旺盛的杀机。
几个月来,他领头策划了无数的暗杀围捕行动,对于这个任务,他渐渐感觉到了其中的刺激,甚至说喜欢上了这种杀人游戏。
仗着腐尸筒,竟是对一位八道武者放松了戒心,蓝暮言或许正在犯一个很大的错误。
薛破夜在旁边是越听越奇怪,这陈富对于青莲照的事情竟是如此的了解,那腐尸筒出来时,薛破夜明显感到三大堂主都有些迷惑,即使说起“腐尸筒”的名字,三位堂主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神情,也就是说,这三个人恐怕连腐尸筒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听过。
遭受禁忌的腐尸筒,今日竟是亮相了,而薛破夜也明白为什么这腐尸筒非要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拿出来。
“即可伤人,亦可伤己”!
也许这才是他们忌惮的,对于所谓的禁忌,他们显然是不放在心上的。
蓝暮言接过旁边的一支腐尸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就在薛破夜等人凝神戒备之时,猛听蓝暮言沉声道:“杀无赦!”
他的身躯竟然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快如闪电地直冲向陈富。
他一动,所有的黑衣人也在这一刻展露出他们默契的素质,如同十几头恶狼,拿着阴毒的腐尸筒,风一般卷向了杭州分舵的人。
此时,鸿雁塔已经开始在火焰中倾塌。

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
第三三一章 【孽因自有孽果】
[更新时间] 02-11 23:13:21 [字数] 3405
敌人就像一头猎豹领着十几头嗜人的恶狼,风一般卷向薛破夜等人。
薛破夜高声道:“大家分开,扩散目标。”他清晰地意识到,如果几个人聚在一起,敌人的武器更能将其作用发挥到极致,因为攻击面减少,更能让敌人的武器得到发挥,只有扩散了攻击面,才有可能获得生机。
三大堂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正要分散目标,猛听陈富沉声道:“不要动!”说话间,几人之间陈富的身体如同流星般窜向了领头的蓝暮言。
薛破夜等人听到陈富的喝声,都是立刻停住了动作,但是见到陈富鬼魅般的身形,都是钦佩无比。
蓝暮言见到陈富扑来,也不畏惧,抓住拉杆的右手用力一推,便见从腐尸筒前方密密麻麻的细孔之中,喷出了雨丝一般的水线,几十道水线直冲向陈富,就像散开的雨花,攻击面积极大,而且水线的速度极快,只是这些水线却是一种碧绿颜色,喷出同时,一股酸臭之味也同时散发出来,普通人闻到这种味道,只怕当即便要呕吐出来。
只是蓝暮言没有预料到,陈富真正的目标并不是他,在离蓝暮言相隔还有还有几步远之时,陈富的身体就像高速运行的赛车突然拐弯,折而向左,在电光火石间,手掌竟然搭上了一名黑衣人的肩头。
那黑衣人大惊失色,怪叫一声,手足无措间,手里的腐尸筒竟然被陈富轻巧地夺了过去,速度之快,手法之巧,亦是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蓝暮言在陈富折而向左之时,并没有表现出惊慌,随着陈富的身形,转过腐尸筒,对着陈富的身后喷了过去。
孰知陈富的速度已经超出了普通武者的范畴,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超出正常人极限的本事,腐尸筒里喷出的腐尸水还没有靠近陈富的身体,陈富整个人就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雨水般的腐尸水,全都喷洒在那名被夺走腐尸筒的黑衣人身上,那黑衣人惨叫一声,第一时间抓住了自己的脸庞。
薛破夜等人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衣人的身体在扭曲几下之后,豁然倒地,就像鸡尾虾一般卷缩起来,而他身上的衣裳却在腐尸水的作用下,一点一滴地消失融化,黑衣人的头颅也在顷刻之间融化的无影无踪,只片刻之间,先前还活生生的黑衣人却已变成了一滩黄水,就连衣服鞋袜也是没了踪迹。
不但杭州分舵的几人,就连停住身形看到这一幕的黑衣同伴们也是惊骇万分,谁都知道腐尸水阴寒无比,但是此时才真正明白这种武器的厉害。
这种武器让人尸骨无存,那是绝尸的事儿,怪不得以前被青莲照禁用。
“我说过,此物伤人,亦伤自己。”陈富的声音忽然从蓝暮言的身边传来。
蓝暮言惊出一声冷汗,他自负甚高,虽是青莲照刑堂副堂主,但一直以为自己的智慧和武功在江湖上是一等一的出类拔萃,虽然初见陈富时有些震惊,但是后来仗着自己拥有奇诡的腐尸筒,更加上人多势众,所以稍微有些轻视了陈富武道能力,但是这短短一瞬间的交锋,立刻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八道武者。
那是一种完全超脱正常武者范畴的高阶武者,他们的一招一式就像天上的流云一般,不着行迹,却又是可怖无比。
蓝暮言想动,但是陈富的呼吸声近在耳边,他甚至感觉腐尸筒的筒端就顶在自己的腰间,所以他不敢冒险。
本来十几头恶狼般的黑衣人气势汹汹,但是在片刻之间,风云突变,对方一名武者出手,不但间接导致一名黑衣人成为腐尸水的牺牲品,最为严重的是,这一次的行动首领却是被陈富控制住了。
众黑衣人都识趣地停住了步伐,呆在当地,不敢动弹。
其中不乏有人在先前自信满满,以为可以凭借着腐尸水的威力一举击败包括一名八道武者在内的杭州分舵诸人,但是刚一交上手,所有人才明白,这种想法是多么的荒谬。
八道武者代表的就是奇迹,奇迹总是会在高阶武者的身上不停地发生,今天,这种奇迹再次发生。
薛破夜等人一开始都以为即使有陈富的帮助,今日也要不可避免地进行一场残酷甚至血腥的激战,说不定还会有同伴葬身于此,但是直到此时蓝暮言被陈富控制,几个人才知道自己到头来还是小瞧了陈富这个看似普通的老头子。
“舵主,这是谁?怎么会来救我们?”钱宏站在薛破夜的旁边,忍不住低声问道。
薛破夜凝视着场中那种诡异的场面,轻声道:“今日之前,我以为我知道他是谁,但是今日之后,我又不知道他是谁了。”
钱宏一听,忍不住伸手挠头,他实在听不懂薛破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绿娘子看了薛破夜一眼,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今日之前,薛破夜好歹还知道陈富的名字,也知道他是品香阁的一名总管,但是今日发生这件事后,陈富显露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奇诡武功,又加上临死前与包月空的一番表现,这倒反而让薛破夜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陈富静静地站在蓝暮言的身后,缓缓道:“我刚才让你离开这里,但是你却没有听。”
蓝暮言此时才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从额头四周下落,脸上的表情极为僵硬,那握着腐尸筒的手虽然初看起来还很镇定,但是只要稍微细看,就能发现这一双手已经渗出了汗水。
“前辈究竟想怎样?”蓝暮言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地问道。
陈富声音淡漠:“你使用禁忌的腐尸水,要想置我们于死地,怎么现在反而回过头来问我想怎样?”他忽然扫视了一众黑衣人,冷冷地道:“如果你们还想活着,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他的神情忽然带着一种落寞,但是落寞中却仿佛有一种淡淡的情意,轻轻地道:“洛阳……那是一个好地方!”
这句话虽然很小,但是两边靠近的人却也听得清楚,更是明白其中的意思,因为青莲照的总舵,如今正是设在洛阳。
众黑衣人有不少正拿着腐尸筒对着陈富,甚至有几人靠的极近,给人的感觉,似乎只要一射出腐尸水,就能够置陈富于死地。
但是经过方才那骇人听闻的一瞬间交手,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美丽的诱惑,真正动手起来,绝不会成功,所以拿腐尸筒对着陈富,说是想杀陈富,倒不如说是想给自己壮胆。
蓝暮言紧咬牙关,半晌之后才道:“前辈是高人,更是武道中的神人,我一个跑腿办事的若是能死在前辈的手里,传了出去,倒也不丢脸。”
陈富淡淡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该杀你?你死在我手里不丢脸,但是我杀你却丢脸,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蓝暮言硬着脖子道:“不错,前辈……前辈以强凌弱,便是杀了我,也……也是惹人笑话。”
“你聚众来此,更是动用腐尸水这种阴毒之物来对付杭州分舵的人,这就不是以强凌弱?”陈富平静如常,声音没有一丝波动:“我很多年没有杀过人,我也不想杀人,但是今日既然动了杀机,那么该杀的人,我也不会留情。你与冷烟云司马静伦意图将青莲照改朝换代,我无话可说,我也管不着,但是你屠戮同门,动用禁忌阴毒之物,按照刑堂的规矩,你是要受死刑的。”
蓝暮言身躯终于颤.抖起来,他知道,陈富现在要杀他,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只是他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更不愿意死在腐尸水之下。
他知道自己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多少年来,他偷偷习练的终极必杀技,那个不为人知的“神风尾”,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已经击杀了不少武者,而那些武者大部分武道修为都在他之上。
虽然陈富这类八道武者属于武者中的帝王,但是蓝暮言还是想试一试,他总觉得,八道武者既然能够时常创造奇迹,那么当然也能死在奇迹之下。
他想创造奇迹。
所以他所有的劲气在片刻间就汇聚到他自认为黄金也比不上的右腿上,而在和陈富应对之间,他已经用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甩出了右腿,那只右腿就像蝎子的尾巴,迅速地一摆动,拦腰向陈富扫过去。
很多武道高手都是死在这一腿之下。
“砰!”
一声足以碎石的巨响响起来,蓝暮言的右腿竟然生生踢在了陈富的腰间,陈富就像真的没有预料到蓝暮言还有这样一种招数,甚至都没有躲闪,就被踢正了腰眼。
薛破夜等人大吃一惊,要想救援已经来不及,即使来得及,恐怕也会被其他的黑衣人阻挡住。他们也没有想到,蓝暮言竟然有这样出其不意的一招,更没有想到,在已被控制的情况下,蓝暮言还有胆子对一名八道武者发动攻击。
绿娘子已经娇声惊呼起来,陈富跟着她两年,对她可说是忠心耿耿,又加上今晚不顾个人安危前来救应,她当然不忍陈富就此葬身此处。
黑衣人中甚至已有人欢呼起来。
只是所有人又在短短一瞬间之后,看到蓝暮言的身体竟然奇怪地倒了下去,中了招的陈富却是安然无恙,静静屹立在蓝暮言的身后。
蓝暮言在地上扭曲挣扎,他甚至已经忘记,在他的怀里还有腐尸筒,而腐尸筒里还剩有腐尸水,这些腐尸水一旦碰到他,他会尸骨无存。
他被陈富反弹出来的劲气震得全身发麻,就连脑袋也迷糊了,所以他在地上挣扎之间,手里的腐尸筒一个不小心,溅出几滴腐尸水来。
腐尸水是天下最为阴毒之物,那么一滴腐尸水便可融化一头牛,这几滴腐尸水滴在蓝暮言的身上,后果自然可想而知。
“此物可伤人,亦可伤己!”
陈富提醒过他,可是他不在乎,更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腐尸水融化的尸骨无存。
那一滩黄水,是一个消逝的生命!

第三卷 京都风雨几人归
第三三二章 【大缸】
[更新时间] 02-12 22:37:19 [字数] 3366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露出一丝曙光,而鸿雁塔已经完全倾塌。
当第一批发现这里出现状况的人们赶来时,宏伟的鸿雁塔已经变成了一堆瓦砾,残砖断瓦之间,屋子青烟袅袅,余火未熄。
鸿雁塔是祭祀杭州先烈的祠堂塔,就这样毁在烈火之中,当场便有人痛哭失声,余者自然也有人立刻前往官府禀报。
杭州分舵的人与黑衣人都已离开了这里。
陈富以一种轻松无比的手法轻而易举地杀掉蓝暮言,这对于众黑衣人的震慑力,那已经达到极致,只在陈富那种怪异的眼光中,所有黑衣人都识趣地离开了这里。
没有谁会真正地想死。
杭州府衙驿馆。
薛破夜静静地坐在窗边,望着外面落起的毛毛细雨,天色刚刚亮起来,可是他的心里却是越来越暗。
又是一场死里逃生,若非陈富的及时出现,只怕自己现在已经葬身火海,或者在腐尸水的作用下尸骨无存。
窗外的小雨让薛破夜的思绪渐入佳境。
他有必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虽然自己还是青莲照杭州分舵的舵主,但是经过昨夜一役,他现在反而不知道在这个位置继续留下的理由是什么。
继续效忠杨耀?
薛破夜心中对这个素未蒙面的总舵主已经有了深深的怀疑,那种高大神秘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虽然加入青莲照是偶然,但是进入青莲照的领导层之后,薛破夜倒是真想为这些生存在暗处的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也尽量向这方面努力。
成绩也许并不是理想,但是好歹在自己的努力下,杭州分舵的银钱收入急剧提升,除此之外,更是收服了摩云寨的上百之众,这当然是很不错的功劳,对于一个上任不久的新任舵主来说,这些成绩也足够让他在杭州分舵的弟兄们心中留下高大的形象。
可是在京都遇上华闲,用一种近乎卑鄙的手段给自己下了毒,那时薛破夜便已经心生愠怒,再加上这次竟然被总舵战邢二堂的杀手们埋伏,薛破夜性情再好,也不得不生出厌恶之心了。
他觉得如果自己再对总舵效忠下去,那比蠢猪都不如了。
人为刀蛆,我却不能为鱼肉!
薛破夜甚至肯定地认为,总舵对杭州分舵的诛杀行动绝对没有结束,之后可能还有更疯狂的刺杀行动,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利用官府的力量来抵抗青莲照的刺杀。
这实在是荒谬的事情,却让他迫不得已这样去做。
分手之时,薛破夜嘱咐钱宏等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因为冷烟云绝对不可能因为陈富的出现就对杭州分舵罢手,想成大事者,当然不会因为阻力而退缩。
对于绿娘子,薛破夜倒是放心不少,毕竟有陈富随在她身边,这天下还真是有人难伤他。
“陈富……!”薛破夜喃喃吟道,对于这个人,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底细的,陈富在击退敌人后,再没有一句多余话,他既然不说,其他人自然也不好问。
驿馆里,羽林卫们也聚在一起,喝着酒,听着外面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声,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拿出他们任何一位,在地方州府都能得到特别的礼遇,因为皇帝陛下禁卫军的身份让他们成为大楚国最特殊的武力军队,所以在杭州这座驿馆之内,他们喝的是杭州最好的酒,吃的也是杭州最可口的佳肴。
到得中午时分,小石头来到驿馆,将已经沉睡过去的薛破夜喊醒,醒来的薛破夜听小石头提醒,才醒悟过来,今日还有一场考试等着他。
为了萧素贞,他只能拖着还处在疲惫状态的身体,与小石头前往白黎书院,出了驿馆,才见到恭恭敬敬在外守候的游少卿。
小石头进出驿馆自如,可游少卿却没有这个权力,只能站在门外等候。
小石头显然与游少卿混的极熟,就像亲切的朋友一样,在路上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奇闻趣事,当然,是游少卿说,小石头听。
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奇闻怪事,小石头显然很有兴趣,但是停在薛破夜的耳朵里,这些怪事只能算是小儿科了,薛破夜甚至在想,若是将那本《聊斋志异》在这个时代编纂出来,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响。
“大人,今日是辰隐先生亲自前往白黎书院主持考试。”游少卿忽然说道:“辰隐先生择徒严格,大人今日需要提防才是。”
薛破夜“哦”了一声,问道:“昨日应考,有多少人过关了?”
游少卿愣了一下,立刻道:“原来大人不知啊,加上你,不过三人过关。”
薛破夜微微点头,这倒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儿,能够到最后这一关,人数绝对是个位数,毕竟那空屋谜题实在有些困难,自己取巧过关,其他人要想想出其他答案,必定要大大费上脑筋。
江南文风荡漾,杭州才子颇多,中间自然也有几个特别聪慧的人物,所以进入最后一关的有三人,倒也是合情合理。
白黎书院正门之外。
这里已经聚满了人,今日辰隐先生亲自主持应考,据说还有当日收徒,这是一个极吸引人眼球的事情,所以不管是文人还是闲人,甚至一些挑着担子做买卖的,都跑到这里汇集成一大片。
大家议论纷纷,文人士子们自然保持着斯文人的姿态,斯斯文文地站立在门前,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对于三位应考者最终谁能夺魁做一个全面的评析估计。
那些闲人懒汉,自然不会有所顾忌,嗑着瓜子,口中说着一些闲话,也不知道何时,在正门旁边竟然置起了赌摊,可押三位候选人谁能胜出。
另两位候选人都是一赔十,而薛破夜却是一赔八,从这赔率上来说,大家更看好薛破夜。
薛破夜昨日轻松对答,先是对上了清逸先生怪异的对子,之后又是在静舍第一个站出来答出了疑难,这无疑为他的聪明才智加了大大的分数,所以人们自然而然地觉得薛破夜大有可能夺魁。
不过其他两位候选人能从上千人中突围出来,进入第三关,这也不可小视,无一不是聪明才智之士。虽然前面两关薛破夜轻松过关,但是谁又敢保证到了第三关薛破夜一定能够成功?谁敢肯定另外两位候选人不能后发制人?
所以三位候选人的赔率一出来,都有押宝之人。
薛破夜到达时,立刻有人发现,振臂高呼道:“薛掌柜必胜,薛掌柜必胜!”这人自然是押了薛破夜能胜。
于是乎,那些赌薛破夜胜利之人,全都振臂高呼,“薛掌柜必胜”的声浪一时如潮,毫不威风。
薛破夜只是笑盈盈地对着四周众人抱拳,别人给了咱面子,咱不得也给别人几分面子吗?
很快,又听有人大叫“宋公子必胜,宋公子必胜”,这一派人物比起薛破夜的支持者,显然是少了许多,所以声音非但没有盖过“薛掌柜必胜”的呼声,反而更加激起薛破夜饭丝蕴藏在骨子里的力量,叫喊的更大声,更整齐,一时将“宋公子必胜”的呼声押了下去。
人群中,一个看起来很秀气的公子哥儿傲然出来,他满脸得意之色,显然也是这次应考者之一,就是所谓的“宋公子”了。
那宋公子虽然狂妄傲慢,但是见到薛破夜,却也知道薛破夜如今算得上是杭州商界的领军人物,不敢太过得罪,拱手抱拳,算是见过礼了,薛破夜还之以礼。
就在二人并肩入院的一霎那,有一群人欢声高叫“萧英雄必胜,萧英雄必胜”。
萧英雄身体粗壮,看起来是武人出身,不过今日却是穿了一套不是太合身的文人长衫,显得颇有些不协调,在众人的欢呼声下,萧英雄甚至还有些拘谨,低着头,快步走到门前,差点撞上薛破夜,好在他收脚及时,倒是没有撞上。
萧英雄抬头看了看薛破夜和宋公子,也认出这两人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先是一愣,随后尴尬地抱了抱拳,诺诺道:“两位好,两位好!”
薛破夜还之以礼,那宋公子却是冷哼一声,虽然忌惮薛破夜,但是宋公子可没将萧英雄放在眼里。
三人刚一进门,就见昨日那名镖头迎面走来,抱拳含笑道:“三位英才来的真是巧,我正准备派人去请呢。今日是辰隐先生亲自主考,三位可要小心一些,这辰隐先生择徒甚严,若是给他老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可是有些不妙了。”
三人俱都称是,镖头这才笑道:“如此甚好,三位英才且随我来,辰隐先生正在等候。”
镖头前行,三人尾随其后,走了一阵,转到一处小庭院,只见庭院里已经站着二十多名杭州文坛有名的人物,都在窃窃私语,而在庭院西侧,清逸先生正在对一名老者说着什么,那老者鹤发童颜,背负双手,不是辰隐先生萧莫庭又是谁?
镖头领着三人走到庭院之中,对着辰隐先生抱了抱拳,恭声道:“辰隐先生,三位英才俱已带到。”
辰隐先生转过头来,扫视三名应考者,最后将目光停在了薛破夜的身上,那双深沉的眼睛望着薛破夜清澈的眼睛,许久,他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只是点头道:“有劳镖头了。”
镖头忙道:“不敢,辰隐先生有事吩咐,乃是在下的荣幸。”再不多话,快步退了出去。
薛破夜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浑不似其他两人那般紧张拘谨,他甚至有闲暇看看庭院内的情况。
庭院很精致,算不得小,墙角处也都栽种了三两根青竹几棵寒梅,空气芬芳,而众文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三位应考者的身上。
让薛破夜疑惑的是,这庭院正中竟然摆放着一口大缸,大缸上面封闭起来,只是留了几个出气口,从那出气口里,散发出一种与芬芳之气截然相反的腥臭之味,这两种气味混合在一起钻入鼻中,很有些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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