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经过了重重帷帐,他来到一张散发着重重药味的床前。
严曦正离床两丈远处看着他,并轻轻的喊了声:「潋母妃。」
他唉的一声,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人却一直呆呆的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那是严炅吗?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还带着皮肉的枯骨。可是他那眉目,确实是自己熟悉到刻骨铭心的。
恬熙痴痴的看了许久,终于开口柔柔唤了声:「严炅!」床上的男人一直在看着他,此刻听到他的呼唤,便轻轻的笑了,随后回了声:「恬熙!」只那一声,击溃了恬熙所有的理智,他尖叫一声,就要往床上扑。没想到严炅突然厉喝一声,随后严曦,还有在两旁侍立的宫人们,一起上来将他拦住。不让他接近。
恬熙眼看着他们阻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去碰严炅。又是惊恐又是愤怒的大喊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杀了你们!严炅,严炅!」
他不停地呼唤着严炅的名字。而严炅则带着温柔而无奈的微笑,用一贯的沈稳口吻安抚道:「恬熙,别着急,乖!听朕说!」
他的话,立刻让恬熙安静了下来。
他怔怔的看着严炅,用眼神询问着他。
严炅仍旧是微笑着,继续说道:「朕染上的是瘟疫,虽然病到了这个份上未必还有传染性,但还是小心点好!」
瘟疫?!恬熙倒抽了一口气,脱口而出道:「难道是蛮族?」
严炅苦笑道:「是,最后还是着了他们的道,是朕冒进了!不该太冲动,没想到这一场仗,居然能填进我大魏一位皇帝,一位亲王。那伊智耶,真是值了。」
他自我调侃的笑道,恬熙却一直一直的看着他。看着他熟悉的五官,熟悉的神态,熟悉的声音。骨瘦如柴又如何?病入膏肓又如何?那是严炅啊,他满心满心思念的严炅啊!
他突然对身边喝道:「都给本宫退下!」
说着居然提步就要向床边走去。
严炅原本安然的神色大变,张口欲说。恬熙抢在他前后说道:「你要是再敢拦,我现在就死给你看!」神色凌然,倒是让严炅笑了:「你啊!」
第九十一章
宫人们终于退下了,严曦还要拉着恬熙的袖子。
他头也不扭一下的狠狠扯了回去。然后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着严炅。轻轻地,就像无数次在梦中呼唤过那样,再一次的喊了声:「严炅!」
严炅微笑着看着他,也回答了一声:「嗯!」随后笑道:「不知道以前说绝不学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是哪个?」
恬熙听他提及过去,心头酸楚,强笑嘴硬道:「非常时期哪管得了这么多,怎么管用怎么来了。」
严炅赞同的点点头,说:「言之有理!」
他痴痴的看着恬熙,缓缓说道:「朕已经嘱咐了曦儿,就算朕不在了,你的供奉一如从前,你还是宫里排场最大,生活最阔绰的人。定不会让你的生活有任何改变。如何?」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才缓过来。恬熙看着他,满面的戚容突然退去,换成了嗤之以鼻。
他鄙视的说:「真想不到,看你平日里多威风八面的样子,结果一个小小的瘟疫就把你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笑死人!」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地,突然粲然一笑:「你死倒是不要紧,可怜我身为狐媚缺不得男人,这可该怎么办呢?」
严曦站在他们背后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恬熙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小辈们听了他的话作何感想。轻佻的笑着,继续说道:「你死了,我可是不会为你守身的。横竖狐媚不是女人,也没有守身的说法。我呢,就去找十来个精壮的男宠。你虽床上功夫不错,但是总能有比你更强的吧。要是能把我伺候的舒服了,我就好好赏赐他们。你平日里给我的东西也不少了,足够我下辈子快活一世了。你说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放浪的笑了起来,目光无比挑衅的看着严炅。
严炅只是微笑的听着,等他说完了,才缓缓喊了声:「恬熙!」
恬熙眉毛一扬,说:「怎么?生气了?别怪我,你都要死了还能让我做指望?」
严炅温柔的看着他,目光里有着热切的情愫在流动:「你好好保重!」
恬熙呆了,长久按捺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绝望的喊了声「不」!随后扑倒严炅身上,张嘴就要喊。
严炅阻止了他,他艰难的抬起手,隔着被子碰碰他的胳膊:「别哭,好不容易朕回来。难道你真的……要朕回来看你的最后一面是你哭闹的模样吗?」
恬熙身体一震,抽噎着抬头看着他,脸上艰难的扭曲了一会,果然笑了出来。
严炅看着他这样,怜爱的笑了。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含情脉脉,他非常非常吃力的说道:「躲了这么多年…我果然……还是躲不过去了,恬熙……你赢了!」
严炅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就这么说了一会话仿佛就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他喘了好一会气,恬熙只是呆呆的看着他,问:「你是什么意思?」
严炅仍旧是笑着,突然恢复了些精神似地,他对恬熙说:「有件事一直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不过现在说看来也不算太晚。」
恬熙捏着自己手指,挤着笑容说:「有什么事这么重要,快说吧。别吊我胃口了。」
严炅看着他,本已暗淡的眼神突然再次焕发了光彩。
他的神色居然带了些微微的腼腆。挣扎着抬起手伸向恬熙,恬熙忙会意的低下头,将他的手接住按在自己脸颊上,对他粲然一笑,一滴晶莹的泪珠已从眼眶滑落。
严炅看着他,看着看着,嘴角泛起一个几乎可以叫羞涩的微笑。仿佛回忆起来什么甜美的过去。对恬熙说道:「一直都不好意思说的。其实,那一天,你那样对我笑着的时候,我心跳的非常的急,真的!」
他用虚弱的气力说完这句话,目光越过恬熙,看向远方。神色越发的悠远,仿佛真的是看得到了那个让他心跳加快的过去,那个甜蜜的秘密回忆。渐渐的,笑容在他嘴角凝固,双眼,已经如熄灭的烛芯,一点点的,熄灭掉最后的光芒。
恬熙握着他的手,呆呆的看着他。嘴里喃喃重复道:「那一天?」随后回过神来似地问:「是哪一天?你说的是哪一天?」
他如此急切的追要着回答,严炅当然不能再回答他了,屋里有着让人崩溃的寂静。恬熙直直的看着他仍旧微笑着的面容,突然扑了上去,推着他急切的追问:「是哪一天你说啊,到底是哪一天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快说啊!」
严炅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被他推撒着,即使隔着一层衣物,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凉。可恬熙却完全感觉不到,他像疯了一样,继续摇着哭喊着:「说啊!说啊!说啊!」
他就在那里哭着喊着,真的是疯了一般。终于有人小心的走上来,告诉他说:「娘娘节哀,陛下已经晏驾了。」
恬熙身形一顿,再一次细细的看着严炅沈静的面容。半晌之后,突然再度爆发起来:「不,他不能死,他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是哪一天,怎么能这么快就死了,不!不!不!」
严曦看不下去了,示意旁人上来拉开了他,恬熙被他们强硬着拖开。仍旧竭力对严炅喊着:「你快告诉我啊!告诉我!」宫人们想将他拉出去,恬熙哭喊着挣扎着,却眼见着自己被拉得离严炅越来越远。终于,他再也承受不住,晕倒在地……
再次醒来,是被外面震天的哭声吵醒。恬熙怔怔的睁开眼时,他的心腹宫女们便围了过来。轻雯欣喜的说:「娘娘终于醒了!」
恬熙木然的看了眼她,轻雯的神色也顿时黯淡下来,她轻轻的说:「娘娘请节哀,否则陛下在九泉之下也难安了!」
恬熙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幽幽的说了声:「他不在了!」是啊,天下这么大,人这么多,可是,严炅已经没有了,再也找不回来了!轻雯听了他这话,鼻头一酸眼泪要脱眶而出。她强忍住眼泪,凝噎的喊了声:「娘娘…」
恬熙原本漠然的表情逐渐起了变化,双眼迅速蓄满了泪水,鼻头开始发红发亮,他哆嗦着嘴唇,咬牙切齿的说:「这个男人,折腾了我小半辈子,临到死,还要让我惦记一辈子,真是太可恨了,太可恨了!」
轻雯再也忍耐不了的哭喊了一声:「娘娘……」随后伸手想要抱住他。恬熙躲了过去,转身背对着她,却终于发出一声野兽濒死似的哀鸣「啊……」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空,惊醒了万物。不知魂魄已经远去的严炅,是否能听到……
下部:完
有关严曦,敬请关注补遗部分!
补遗部分
第一章
那夜过后,恬熙就像生了一场大病。
他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寝不食,脸色枯白两眼发直的盯着上空,不知道那空洞的双眼在看什么。无论轻雯她们如何苦劝哭求,他也无动于衷。
轻雯守着他无计可施,只能边哭边勉力安慰。可无论她说什么恬熙都没有反应,那个样子,活像是死了大半个一样。轻雯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慌了,忙遣人去请太医。万没想到,他们连门都出不去。才刚走到门口,就被手持兵刃的兵士逼回去,说是贵妃接近了先皇,恐已经染上瘟疫,需要隔离。然后便说什么都不让他们出去。
轻雯大怒,亲自出去与他们理论。她据理力争道:「既然是担心娘娘身染瘟疫,那就更应该让太医前来诊治,来确定娘娘是不是真的染疾。否则就这样放任不管,算是哪门子的事?」可无论她如何说,那些人都态度粗暴的将她们挡了回来。
轻雯非常气愤,心里也觉察到不对。长久的宫廷生涯让她的直觉已经非常敏锐。到了这个时候她也管不了许多,只好来到恬熙身边,不顾尊卑规矩,直接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拼命摇动大喊道:「娘娘,快醒过来!」
恬熙被她摇得身体前后晃动,却仍旧没有反应。轻雯急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他耳边喊道:「有人要害殿下们,您再不去救他们就危险啦!您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的孩子们了!」
她连喊了几声后,恬熙终于有了反应。
他呆滞的目光里逐渐有了光亮,盯着轻雯,他呓语了一声:「我的孩子?」轻雯大喜,忙接着说:「是啊,是殿下们。有人要害他们,他们现在需要您的保护,您得振作起来啊!」
她不断的呼唤着,终于让恬熙从昏沈中逐渐恢复神智。
他喃喃的念着孩子们的名字:「炎儿,晓晓,晔儿,冕儿……」一遍又一遍,终于彻底的清醒过来,他的眼神立刻开始警觉起来:「谁?是谁要害我的孩子?快说。」
轻雯见他终于恢复理智,顿时松了口气,忙将自己的观察和担忧告诉了他。恬熙听后几乎没有做任何思索,便说:「备水,本宫要净面!」
他起身命轻雯她们为自己收整了仪容,然后径直出了居所。来到小院门口,门外看守的卫士为他的艳容所震,居然连手中的兵矛都拿不住,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嗙当」。声音惊醒了那几个卫士,他们慌忙的俯身去捡,慌里慌张的没抓稳,反而又落回了地上。
他们如此的狼狈不堪,全然没有了当初面对轻雯她们的嚣张气焰。轻雯她们见此大出一口恶气,个个都在掩口窃笑。恬熙没有笑,淡淡的看着眼前一帮鲁莽汉子,直接问:「听说本宫是被你们看押起来了,是吗?」那几个兵士好容易才将兵矛抓稳站直了,一听这话忙一个个又跪下了。为首一个忙不迭的说:「请娘娘息怒,卑职何曾有过如此胆子,一切都是遵从上峰命令。否则以卑职们对娘娘一片景仰之心,是万万不敢冒渎!还请娘娘见谅。」
恬熙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又问:「上峰,哪个上峰?你去把他找来,本宫要亲自问话。」那人稍稍犹豫了一下,恬熙一抬眉,冷冷的说:「怎么?你不听本宫的话吗?」只瞧他眼神凌厉却意态妩媚,竟让那个二三十岁的大汉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起来,只觉得心里有种奇怪的欢喜,当下别说去请他上峰来,就算让他去打他一耳光都行。于是忙说:「是是是,卑职遵旨。您且先候一会,卑职立刻去将他传来。」
说着立刻一溜烟的跑了。
恬熙见他去了也不转身回去,就候在院门口。轻雯早就搬来一把椅子,恬熙就在那椅子上稳稳坐下。余下的几名兵士,就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外,忍不住就斗胆偷偷往里看过一眼,恰好接触到恬熙无意中的目光后立刻又缩了回去。呆头呆脑的哪里还有半点气势?
过了一会,那领头的果然跟在一人身后一同跑了过来。恬熙一看那新来人的服饰品阶,便猜到他的身份。于是也不说话,冷冷的看着那人跑过来,也不进来,先在院门口跪下,行礼道:「卑职参见娘娘!」
恬熙冷冷的盯着他不发话。那人跪了半天都不见动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一行清泪从恬熙花瓣一般娇嫩的脸庞滑落,顿时大惊道:「娘娘这是何故?」身体自发的站前,连跑了几步,瞧那样子竟是想伸手为他拭泪的模样。直到了恬熙面前,这才觉得不恭,忙垂首站了。
恬熙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接下轻雯递上的绢巾,他沈声令道:「后站!」那人一愣,忙答是。退后了几步然后才跪下。恬熙看着他,突然酸楚一笑,随后喃喃道:「真没想到,我堂堂的大魏贵妃,居然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大行皇帝才刚刚晏驾,就要受你们这帮乱臣摆布,早知如此。当日还不如求先帝赐死,也好过今日受如此侮辱……」
他如此一说,那人哪里承担的起,忙说道:「卑职安敢如此?」
恬熙冷笑,说:「不敢?那是谁给你这么大胆子,让你们将本宫关押在这里。竟是连大门都不可迈一步。」那人忙说道:「此事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恬熙立刻问:「奉了谁的命?」那人忙说:「是宫中皇后谕旨。」
恬熙脸色顿时一变,追问道:「皇后?」那人肯定的回答:「是,朱大人他们奉皇后谕旨命卑职照看娘娘!」
恬熙震惊半晌,才缓缓说道:「本宫明白了。」
他低头苦思半晌,抬眼无意中扫了那人一眼,心里一动,便问道:「本宫以前是不是见过你,你看起来有几分面善。」那人心中一惊,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低头半天不语。恬熙见状心中大疑,便命「:你把头抬起来。」那人迟疑半晌,终于还是照做了。
第二章
恬熙细细看了看,一张年近而立的英挺面孔,却并非出类拔萃。可恬熙确实越看越眼熟,他张口说了声:「你……」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闪出一幅幅不堪回首的画面。
他惊怒的喊了声:「是你!」那人知道他已经想起来了,无奈之下只有认了:「是,卑职!」
那人正是当年在武帝命令下,险些侮辱了他的御前侍卫首领宋鸿斌。恬熙厌恶的看着他,心里涌起一阵阵屈辱,翻江倒海的几欲作呕。终于,他厌恶的令道:「下去!」那人心中酸楚,也不再纠缠,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晚上,恬熙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轻雯跟芷香在一旁安抚道:「娘娘,先别急,事情可能未必会这么糟。您毕竟是贵妃,几位殿下也都早早封了王了。
他们敢怎么样?」
恬熙听了冷笑一声,心里无限凄凉的说:「他们如何不敢?本宫虽是贵妃,不过是仰仗着先帝」提起严炅,他心中只有揪心的疼痛。他现在怎么样了?怕是已经过了奈何桥了吧。这个一直一直在保护娇惯自己的人。若他还在,自己何至如此?若他还在……
恬熙不敢再想,他痛苦的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暂时忘却严炅,继续说道:「失了皇帝的贵妃,哪里还有靠山。炎儿他们又那么小,还不是任人摆布?现如今,朱家跟皇后联手,朝中还有谁能抗衡?本宫跟他们比,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谈如何以后?」
轻雯她们听了心中慌张,忙又说:「可,可还有太子殿下啊。
他日他登基后,就是皇帝了。
他一向亲近娘娘,怎么会允许他们如此大胆?」
恬熙苦笑道:「你也说了登基之后,现如今他还算不得真正的皇帝,凡事还不是要任人摆布。就算他登基,十二岁的孩子,根基都不稳,如何能摆脱朱家和皇后?」芷香听他如此一说心里焦急不安,脱口而出道:「那…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恬熙无奈的摇摇头,说:「本宫也不知道!」然后想起那位皇后,终于唯唯诺诺,呆滞木讷的模样。叹息道:「终究是我们小看了她了!」闭目沈思了一会,突然觉察不对:皇后对付他,可以谈得上是嫉恨他独占严炅恩宠。那朱家与皇后联手是为了什么?为朱羽珊报仇?不对,他们不是这样的人。那,那是为了什么?要摆弄他方法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先将他困在这里。奇怪,太奇怪了!
他苦苦思索,却百思不得其解。烦躁的时候又想起严炅,若是他还在,怕是早就明白其中关窍了吧。唉,若自己能学的他一两成本事,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焦头烂额。想着想着,他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严炅站在面前,带着三分调侃三分戏谑,却是完全的温柔宠溺的眼神:「小傻瓜,天天心思都花在跟朕斗智斗勇上了,对付这种事反而只会发傻了。」
恬熙想起他,几乎被巨大的悲恸折磨的几乎晕过去。
他痛苦的闭上眼,身体摇摇欲坠。轻雯她们眼尖,忙涌上来扶住。连声问道:「娘娘,您觉得如何了?」
恬熙抬手,示意自己无事。就在这时候,突然窗外翻过一个身影进来,恰好正是恬熙被她们簇拥之时,故而谁都没有留意到。
那身影立刻窜到他们面前,赶在他们惊叫出声之前嘘声示意他们安静,随后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布。恬熙一看,轻声惊呼道:「是你?」
来人正是宋鸿斌,他忙跪下道:「卑职有要事要禀,为避开耳目不得不出此下策,请娘娘见谅!」
恬熙见状立刻镇定下来,他以眼示意,轻雯跟芝香忙带着几个心腹宫女守在房门口。恬熙便看着宋鸿斌,说:「什么事,快说!」
宋鸿斌跪在地上,说:「卑职在宫中的好友传来消息,皇后在收到陛下晏驾消息后,立刻便赶到承欢殿将几位殿下带走安置在凤仪宫,他们的乳母宫婢已全部连夜遣散。」
恬熙闻言脸色大变:「什么?」宋鸿斌继续说道:「前天太子殿下便已经返回宫中,可是也是被直接送到了凤仪宫。皇后也将他身边的侍从遣散了大半,重新为他择选了新人。而这几天,已有大臣奏请举行登基大典,可皇后和朱大人们却以陛下还未安葬,国不可同时二君为名驳了回来。」
恬熙听后惊怒,怒斥道:「一帮乱臣贼子!」宋鸿斌忙说道:「娘娘请息怒,现如今太子殿下已被他们控制住,娘娘,咱们得想个办法解围。」
恬熙略微沈思了一会,突然说:「他们控制太子便罢了,为何连本宫的几个皇子也不放过?」宋鸿斌沈声回答:「卑职不敢猜,娘娘冰雪聪明,定能明白!」
恬熙略微思索了一番,顿时脸变得煞白,他颤声道:「他们竟敢如此?」宋鸿斌沈默不答,恬熙也不需要他答了,长久的后宫生活让他早已对此有了确论。当下立刻起身,咬牙急切道:「不行,本宫决不能让他们如此,我要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除了美貌和严炅的爱,他一点资本都没有。拿什么去跟那帮人斗?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跟着严炅学点东西,以至于现在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危险毕竟自己和孩子们。
他焦躁之下,居然当即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我怎么这么无用!」
宋鸿斌忙膝行到他面前,劝道:「娘娘切莫如此,卑职之见,当前娘娘可想办法求得一人出手相助。」
恬熙一听还有希望,便忙问:「谁?谁能有这么大本事?」宋鸿斌说:「镇国公,李勤弓!」
恬熙一呆,说:「他?」宋鸿斌肯定的点头,恬熙便摇头说:「他都已经退隐十多年不理朝中事,如何肯出山。况且就一个国公身份没有实权,如何与朱家还有皇后抗衡?」宋鸿斌忙解释道:「娘娘不知,李国公门下遍布朝廷内外,现军中不知多少要职之人都是当年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不止如此,现今的三省六部中曾受他恩惠,对他感恩备至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虽退隐多年,对朝中影响力从未减退。若是能得他相助,太子与娘娘,必能从目前的困境中挣脱。」
恬熙听他一说顿时茅塞顿开,喜道:「正是!」如果真能得李勤弓相助,他和曦儿必定可以摆脱朱家和皇后的钳制,甚至可以借助他灭了这帮狼子野心的东西。可是,该如何让李勤弓出来呢?
第三章
恬熙沈吟半晌,眼角余光瞥见宋鸿斌。
他心中一惊,突然想到:此人与我并无过往,以前还有那么一段尴尬腌臢的交集,他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心生疑惑下,他发难道:「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冒着这样的风险来相助本宫?莫非!」
他停了停,冷笑道:「你也是设了个圈套让本宫钻?」
他骤然变色,一双美眸厉色顿现,凌厉妩媚的眼神瞪着宋鸿斌。
他只觉得心里砰砰跳个不停,忙跪下磕头道:「卑职深受皇恩,对先帝、太子殿下一片赤诚,愿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请娘娘莫要怀疑,趁那群逆臣无心此处时抓紧时机,否则再延误可就来不及了。」
他一面磕头一面苦苦相劝,恬熙先是犹豫不决。但转念一想,事到如今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他便唤宋鸿斌起来,温言安抚了几句,然后说:「现在本宫的人出不去,况且本宫与那镇国公一向素无交情。贸然去见,他未必肯允。莫不如请人从中撮合!」宋鸿斌便问:「娘娘想请谁撮合?」
恬熙浅浅一笑,说:「本宫想请你回一趟京城!」宋鸿斌忙答允道:「不知娘娘让卑职去做什么?」
恬熙微笑答道:「替本宫请一个人来!」
宋鸿斌动作很快,几乎是第二天晚上,他躲过层层看守,悄悄将严钢带了进来。
严钢一进来便先向欣喜相迎的恬熙行礼:「臣救驾来迟,请娘娘恕罪!」
恬熙忙将他扶起,两人坐下叙话。闲话也不敢再多说,恬熙先是向他询问皇家宗室中可有能遏制朱家和皇后的人。
严钢摇头道:「皇家宗亲,虽享富贵尊荣,但大多并不插手朝政,在朝堂之上影响力不大。比不得朱家两朝为官,经营多年,在朝中根基极深势力庞大,关系盘根错节。若谈跟他们抗衡,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恬熙见他如此,最后的一丝指望也打消了。
他脸色暗了暗,又问:「既如此,您看如果找李勤弓如何?」
严钢点头,说:「如果真谈实力,现在能压制住他们的也就是他了。只是李勤弓当年被先太祖武皇帝忌惮之后,一直低调行事,遇事并不强出头。若想要他出山,怕是没这么容易!」
严钢忧心忡忡,恬熙却只是苦笑。
他说:「目前只有赌赌看了,皇叔可有办法将李勤弓请出来?」
严钢沈吟半晌,说:「办法是有,可是如果不能一举成功,便再无可能了。娘娘可有把握说服他?」
恬熙强忍酸涩,说:「我只有一招,若没用,便算天要亡我了!」
李勤弓泰然端坐在位上,尽管与严钢主宾相对无言了小半个时辰,他也并无烦躁焦虑之色。只是含笑说道:「王爷招老臣前来,不该仅仅是狩猎而已吧?不知王爷是有什么事需要老臣去做,尽可吩咐出来。若老臣能做,自然会尽全力效劳。」
严钢扯嘴一笑,笑得极为勉强。这倒让李勤弓感到有趣了,他印象中的严钢可从来都不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人。从一开始破天荒的私下邀请他一起前往自己城郊的别庄狩猎,到故意拖延挽留他渡夜,乃至现在让他在这里枯坐,都是以往性格刚硬沈默的严钢不会做的。凭着直觉和经验,李勤弓猜到了他的意图。但他并不心急,等着严钢开门见山。
没想到严钢并没有说任何事情,而是在得到心腹上前的一阵耳语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对李勤弓说:「今日有一人想与国公相见,还望国公能移步前往相会。」
李勤弓听了「喔」的一声,笑道:「老夫退隐多年,还以为早就被人遗忘,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见见老夫这幅老骨头,敢问王爷不知是何人?」
严钢并不擅长迂回,他直接回答:「是潋贵妃娘娘!」咋一听这个名字,李勤弓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他怔楞了很小一会,才说:「是吗?」
严钢已经起身,朝着后堂,对他作出「请」的姿势,李勤弓无法,他心知本不该去,而且以他的手段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推脱。但鬼使神差的,他什么都没说,跟着同样沈默的严钢,向后堂走去。
穿过后堂,在花园里转了几转,他们终于来到一栋厢房前。门前候着几名年长女子,见他过来忙蹲下施礼,随后走上前来,竟是要将李勤弓蒙眼束手。
李勤弓下意识的一退,并处于习惯的将其中一人的手腕抓住反扭。那女子痛的脸色发白却并不叫喊,而是强忍痛笑道:「国公勿惊,奴婢只是奉命办事。宫嫔与外男相见必守宫规不得以真面目直视,无奈现在形势紧急,只能出此下策。还请国公见谅。」
李勤弓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既然不方便与外男相见,娘娘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请老夫前来?」正还待说些什么,突然屋内一个声音响起:「国公勿怪,本宫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国公看在大行皇帝的份上,海涵!」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淡然优雅。可却让李勤弓却不自觉的便放开了栀香的手。栀香便忙趁机上前,将他双眼蒙住,双腕也在身前绑好。最后含笑说道:「国公不必担心,此绳索使用丝绸结成,若您真的觉察不妥,想以国公的气力,要挣脱亦非难事。」
李勤弓心里不知为何一阵紧张慌乱,让他竟然没有听见栀香的话。
他两眼一抹黑的,被栀香和两名婢女扶着身侧,一步步的踏过了房门。
第四章
他的双眼被蒙,只能身不由主的被人扶着,过了门槛,绕过一个个家私,最后在某处停住坐下。几乎是坐下瞬间,他便嗅到了空中暗暗涌动的阵阵暖香。不是香料,而是似有若无的温暖体香。这香味围绕在他身边,一下一下,慢条斯理的撩拨着他的神智。
他暗暗捏了一下拳头,随后松开,企图用此来缓解内心无形恐慌。隐约间,他感觉到在内心深处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现在再次面对,他已经手足无措了。
屋里并不是黑暗的,隔着布他也能感觉到光亮,就在他的前方不远处。然后,又是那个声音软软响起,这一次带点笑意:「国公很热吗?怎么额头上都出汗了!」
李勤弓讪笑一声,稳了稳神,回答:「老臣刚刚喝了几杯酒,现在酒气上来,倒是让娘娘见笑了。」那声音轻声一笑,不同于少女的娇柔,也不是男子的低沈,而是清亮却带点暗哑,它的每一声尾调都微妙上扬,欲拒还迎的撩人心扉。
他笑了一会,便说道:「当年太祖皇帝还在时,本宫记得国公可是海量。怎么今日竟是被区区几杯水酒给收服了呢?莫不是这么久没人陪着畅饮,让酒量都跟着退步了?」
李勤弓干巴巴的笑笑,没有回话,但是心里却像是开了个戏耍班子,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他从踏入这个门起便猜到恬熙的来意,但是即使如此却仍然无法停止这种紧张慌乱的心情。或许是源于恬熙那种至始至终慢条斯理波澜不惊的态度,或许是那段属于他们之间淫靡香艳的特殊回忆。又或许,是已经天命之年的他,再度回想起那个已经远去的血气方刚的青葱年代。
恬熙将他极力掩饰下的躁动不安看在眼里,心里一声冷笑,继续缓缓说道:「国公闷不吭声,莫非是本宫说话惹您不快了?」
李勤弓咳嗽一声,回答:「老臣不敢,老臣只是自叹岁月不饶人。娘娘当年所见的老臣与今时今日的老臣,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现今的老臣远离朝堂多年,再加上精力不济,已无心外务。对什么都有心无力,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介老朽废物。满心指望的不过便是修身养性颐养天年罢了。」
「是吗?」
恬熙笑了笑,便说:「本宫瞧着却并未有多大变化。」停了停,他摇摇头说:「嗯,还是有差别,胡子长了许多,本公记得,那时候你的胡子可扎人了。不知道现在张长了会如何!」
说完他嘻嘻一笑,听声音颇有几分调皮。
李勤弓勉强一笑,他话里的含义他如何不知,只觉得手心都出汗了。无论他如何的努力,都无法遏制那段回忆在脑海里翻涌:喘息,呻吟,汗水,还有与此刻他所嗅到相同的暖香,各种各样混合到一起的淫靡气息。还有,他的唇舌间,所曾咬含,吮吸玩弄过的香滑乳头。最后,则是甘甜无比的乳汁。仅仅只是回忆,已经足以让他缴械投降。
他事先已经猜到恬熙的筹码,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筹码对自己仍旧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他已经开始大大的后悔走进这间屋子,他也对这样完全无措的处境感到烦躁。就在这个时候,恬熙又说话了。这一次,他是用最平淡的语气,懒懒的说:「既然是想修身养性,便更该绝了肉欲邪念。何苦要请先太祖皇帝治了您那隐疾?可见,这是扯谎了。」
他一提到这事,李勤弓便再也坐不住了。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提起手一把扯下眼前的黑布,张口说道:「娘娘恕罪,老臣告……」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头间,他再无法发出一声。眼前端坐在铺着朱丝椅垫中的人,竟是一丝不挂的。屋里所有的光源,都来自他左右两侧的两盏落地大宫灯。在明晃晃的灯火照耀下,朱丝格外的明妍,而人,也是白的耀眼夺目。
李勤弓瞠目结舌,两眼发直的盯着恬熙,好半天才支吾道:「你…你……」
恬熙见他把眼罩取了,脸上便有了几分嗔怪,他皱着眉,说:「瞧你,都让你别摘下眼罩了。怎么这么不听话?」
他左右看看,身边无人。便只好自己从位上娓娓起身,步伐轻快而优雅的走到李勤弓面前,将眼罩重新为他带好。
李勤弓已经被刚刚的一幕弄得头脑一片昏沈,他呆呆的看着恬熙站在他面前神色泰然,仿佛并非是全身赤裸,而是穿着最华贵庄重的礼服。跟他相比,自己反倒像是那个赤裸相见的人。
他全部的心神已经忘却了一切,只能不由自主的聚集到眼前这具诡艳的身体上。
白的肤,黑的发,红的唇!倾尽他所有,都无法形容这具身体的诱人之处。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不,应该说已经满满全是恬熙。可是很快,双眼将再度被蒙住,他的目光就要被隔绝。心中的不甘和愤恼让他立刻抬手,按住了恬熙。恬熙有些意外的扬起眉,问了句:「怎么了?」
李勤弓有些艰难的质问道:「娘娘这是在勾引老臣吗?」
「勾引?」
恬熙瞪大了眼睛,仿佛受了极大的误解:「国公怕是误会了。说来说去,都要怪小心眼的皇后娘娘,将本宫扣押在别宫,居然连件换洗衣裳都不肯送来。害的本宫没的衣服换,偏偏又穿不下寻常衣裳,只怕磨伤了肌肤,故而只能不穿待宫女们将本宫衣裳洗好。如何让国公想到古怪的地方去了?」
这种完全是耍无赖的理由,他却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再正经不过。
李勤弓终于被他弄得完全乱了阵脚,他干脆直白的说:「娘娘即使是想让老臣出面辅佐太子殿下登基,遏制朱家的话,也请莫再如此。否则,不提老臣无颜面对先帝,连娘娘的清名也将遭到玷污了。」
恬熙听了他如此义正词严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俯下身去,嘴唇贴着他的耳朵,一字字的说:「你错了!本宫如此,是要让你看清楚,本宫有多美!」
他仍旧是笃定的微笑着,就像最怒放的妖花舒叶吐蕊,等待着蜜蜂的自投罗网。
李勤弓已经无力抗拒,只能痴迷的望着他一点点的,将自己的眼睛遮上。双眼再度陷入黑暗,可这一次,他的身边有一位绝代尤物,将他所有的意志理智都摧毁殆尽。恬熙俯下身,有意无意间挺立的乳尖擦过李勤弓的脸颊,让他的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他唇间的呵气轻抚着他的脸颊脖颈,轻言细语的问:「本宫很美,是不是?」
李勤弓犹如木鸡般点点头,心里甚至补上了一句,这世上,不会再有什么比他更美!恬熙在他耳边低低的笑了,仿佛很满意他的回答,于是继续问道:「你喜欢本宫吗?」
毫无犹豫的,李勤弓再次点点头,这一次更加的坚定。耳边传来恬熙舒心的笑声,然后怀里坐进了一具温香软玉的身体。恬熙搂着他的脖子,继续说道:「可是,再过不久,我就会被朱家害死。这个身体,只会变成一堆死肉白骨。你,舍得吗?」
李勤弓头如同被人用力一击,当即痛不可当。不!绝不可以!他终于发狂了,双腕一挣,那条绳索便断成了几节。
他抬臂用力的抱紧怀里的身体,随后翻身压下。两人双双滚倒在地毯上。
他想要再次扯下眼上的布,恬熙及时阻止了:「不!别摘下,我要你用心来记,用心!」
李勤弓顿时将双手放下,他拥抱着恬熙,疯狂的亲吻他身上的每一处,恨不得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早已遗忘的,血脉贲张的感觉再度归来。
他狂热的用唇,用手,用他一切可以使用的,去一寸寸的膜拜着身下尤物的躯体。尽管看不见,但是唇间指间,乃至最后他终于与这具躯体结合一起时所带来的感受,足以让他用一切去交换。
鼻端嗅到的,是暧昧的体香,耳边听到的,是撩人的呻吟。
李勤弓已经彻底的化身欲魔,一次次的在恬熙身上攻城掠地。在他的鼓励与赞许下,攀上极乐之地。唯有双眼,被黑布蒙蔽,所以没有发现,吐出甜蜜呻吟的嘴唇,从未勾起一个微笑。满是春意的脸上,神情是麻木乃至嫌恶。一双美眸呆然无泪的望着虚空,望着他无力抓住,悄然离去的幸福,望着已经疲惫不堪的自己……
第五章
恬熙神色木然的起身,在悄然走进的轻雯栀香的服侍下披上衣裳,随后强忍着全身的酸痛离去,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仍旧酣睡的李勤弓一眼。
他们一行人从小道快步离开别苑。就在别苑侧门外候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
严钢就候在马车边,见他们过来,快步上前。恬熙看到他,并不多说废话,直接说:「去转问他一句话:’大魏的江山社稷,他可以有心无力。我,他难道也要置之不理?」
严钢点头应下,待他动作不甚灵活的上了马车后,严钢在他身后突然叫住了他,恬熙回头。
严钢深深的望着他,庄重的向他施以大礼:「娘娘,苦了您了!」
恬熙淡漠的看着他,转身不发一言的钻入马车。
几乎是几个人刚刚坐定,车夫便催着马车连夜赶路。宋鸿斌撑不了多久,他们必须赶快回去,否则就要露出马脚了。马车非常颠簸,毕竟比不得平日里恬熙所乘的鸾车肩舆。
他和侍女们被颠得身体不断摇晃,而一股黏糊温热的水液缓缓从媚屄中流出,恬熙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裙子已经被濡湿。
他面无表情的唤着栀香,以眼示意。栀香忙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上。恬熙接过,将瓷瓶中的药丸一口气连吞了五六颗。栀香忙慌着喊道:「娘娘,不用吃这么多。小心伤着身子。」
恬熙摇头,硬是将药丸吞入:他的体质不比寻常人,若不多吃点,难保不会药力不够仍旧暗结珠胎。还不如多吃些确保万无一失。
等到回了别宫,从他们离开的那处小门,宋鸿斌正等着。见他们回来便松了一口气,也不提灯,带着他们抹黑顺着原路又返回了恬熙被监禁的住处。薄桃忙迎上来,为恬熙解下披风并为他擦脸。恬熙疲惫的抬手,说:「给本宫净身!」薄桃心里一酸,忙答道:「是!」
说是净身,其实不过是用一盆温水为他擦拭身体。回想起往日里恬熙每日沐浴时需要动用三四十人力的排场,薄桃几个几乎都要为他委屈的哭了。强忍着心中的酸涩,细细的为他将全身擦拭干净。轻雯轻声询问道:「娘娘,可需要为您揉捏一下?」
恬熙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随后懒懒翻身,后腰上两排对称的指印鲜明的刺眼。轻雯咬咬牙,努力不去看,而是细心温柔的在他光滑的脊梁上推拿。一路下滑,终于来到指印处时,她不厌其烦的在那上面推拿,企图将淤痕退散开来。
可能是这无用功做得实在是太久,恬熙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好了,换个地方。本宫那里都要起内伤了。」轻雯忙极力收敛泪水,强笑道:「奴婢刚刚走神了,娘娘莫怪!」
恬熙嗯一声说:「行了,本宫要休息了。」轻雯看着他全身的新鲜欲痕,抬头看着围在床边的薄桃栀香,从床上下来。她们放下床前的帷帐,最后看一次一直若无其事的恬熙,终于忍不住无声哭泣起来。帷帐后,恬熙全身赤裸的沈沈躺在被褥间,似乎已经睡着。
三天后的四更夜,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恬熙一看来人,竟是李勤弓。
他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你疯了,怎么这么着过来了?」
李勤弓却表现得非常镇定,他熟络的握住恬熙的手,恬熙只有那么那么一瞬间难以察觉的僵硬,随后便顺势跟着他一起坐下了。
李勤弓拍着他的手背,笑着说:「这几天我一直忙着联络能用的人做好部署,你是知道的,毕竟我也退隐了十三年,很多的人脉都有些生疏,需要重新理顺。我怕你多心多虑,所以就过来看看你,也是想让你放心!」
恬熙静静的听完,随后粲然一笑,说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抬起手,轻轻的托着李勤弓的下巴,将他的脸扳向自己这边,笑容娇媚却略带楚楚可怜:「我现在已一无所有,那天晚上已经把仅剩的一切都托付给了你。国公,若说我还不信任你,那岂不是要诛我的心吗?」
他笑言款款,但是神色中已有说不出的凄楚,这份柔媚娇弱足以激起任何人的怜香惜玉。
李勤弓果然心疼不已,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握着他的手放置自己心口位置,怜惜的说:「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
恬熙将脸埋在他怀里,这样便不用再费心露出适当的表情。
他幽幽的说:「我等着你来救我,可我不愿你冒着毁了我们将来的危险前来。勤弓,等到将来我们铲除了朱家,辅佐太子顺利登基。你还怕没有机会与我相会吗?」
他徐徐描绘着看似美好的蓝图听,可感觉到李勤弓的胸口似乎僵了一瞬。
他有些奇怪,从他怀里起身看着他,问:「你不高兴?」
李勤弓有些奇怪的问:「什么?」
恬熙便笑笑说:「我还当你不乐意呢!」
李勤弓便笑了,他摸摸恬熙的脸庞,近似感叹的说:「我李勤弓年近半百,居然还能蒙得狐媚垂青,一亲芳泽。将来甚至还能长久的拥有你,享受只有帝王至尊才能得到的快活。你说,若我还不满意,岂不是成了这天底下最不知好歹的人了?」
恬熙扑哧一笑,娇蛮的说:「你知道就好!」
李勤弓含笑搂紧了他,两人温存的一会,恬熙便说:「你快去吧,否则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李勤弓嗯了一声,却颇有些依依不舍的与他亲吻爱抚话别。恬熙微笑着将他送走,转身脸上的温柔甜笑就像海水退潮一般不留一点痕迹。木然的接过侍女递上的热巾擦过脸和手,便径直上床睡下。
就这么又等了几天,形势终于有了变化。首先是御史台中丞大胆向皇后上奏,说潋贵妃青丘恬熙在别宫呆的太久,已经大大的违反了宫规祖制,应该早日将他迎回宫中。这张折子不知为何惹起皇后极大的不快,她竟吩咐将兰中丞按在御史台院里打了六十板子。那行刑人下手极狠,竟将中丞两条腿上的肌肉打得一条条脱落,好好一个人便就这么废了。
此事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御史台上下义愤填膺,弹劾奏折雨点样的递上去,封封都是抨击皇后的残忍行径和逾制之举。在他们的妙笔生花下,奏折里字字不露山水,但行行暗指皇后与古代那些祸国殃民的后宫佞后妖妃无异。皇后读了奏折更是勃然大怒,下令御林军拿着她手谕前往御史台,要将所有上奏弹劾的官员全都落下诏狱。
当御林军前往御史台抓人,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沈默反抗。在御史台首领大夫李乾带领下,他们跪在院中,先是遥遥向皇宫严炅停灵的方向神色肃穆的行三拜九叩之礼,随后起身,各自庄严的取下自己的头冠,佩剑,腰牌,玉圭。最后甚至都不用御林军推攘,他们自发的走出了御史台。在前往诏狱的路上,他们中突然有一人怒吼道:「天降妖佞,谋朝篡位!朱李开花,天下大乱!」一声未落,立刻有人喝彩应和,不到一会功夫,御史台几十人便开始沿途喊着以上口号,吸引了无数人围观。不到三天工夫,这短短的十六个字便传遍了满京城。
第六章
李勤弓手指在案上轻叩,耐心的听着下首几位官员的回报。待到他们一一说完后,便微笑着说:「各位都辛苦了,老夫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道理。但是老夫知道,你们为了太子为了整个大魏的江山太平,确实是殚精竭虑不辞劳苦。诸位的功劳必将永垂青史,千古流芳!」
官员中一人躬身道:「卑职们并不贪图什么身后虚名,卑职只希望能尽微薄之力,能先铲除奸佞清净朝堂,后辅佐太子登基成就不世功业。」余者附和点头。又有一人满怀热诚的说:「先前那朱氏贼党乘虚而入先发制人的时候,我们心中惶惶,先前也是诸多分歧不知该如何解开困局。好在有国公出来主持大局,才让我们有了主心骨。只是国公安享太平岁月这许多年,最后却仍要劳累您出来稳定阵脚,真是让我们又敬佩又惭愧!」
李勤弓笑笑,说:「这算什么,老夫与你们一样,深受先皇与先太祖皇帝大恩。此刻皇家有难,如何能不报?自然是该竭尽全力。」末了他又说道:「那些御史台的大臣们,他们在诏狱中安排的如何?」一人忙答应道:「已经全都打点妥当,他们不会被上刑,只是毕竟环境差了些,还是会受点罪!」
李勤弓点头,又说:「他们的家眷,一定要安抚好,他们在为国受苦,不能让他们的家人跟着一起受折磨!」众人忙点头应了,最后说了几句话后,诸位官员便告辞。
李勤弓命长子李正棠送他们出去,李正棠折返向他回话,然后开口说:「父亲,孩儿一直有些困惑!」
李勤弓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说吧!」
李正棠便问道:「先前东宫诸位大臣都来请求父亲出面为太子解围,但都被父亲推托。为何今日却又改变了主意?您不是常跟我们说,要保命数延绵,家业长存,最要紧的便是懂得急流勇退适可而止吗?先前您也说过,若您出这个头,看着是风光,但是功高则主忌。当初太祖皇帝在时,您也是基于此才找托词退隐。为何现在又改变了初衷?」
李勤弓微笑着听完,说道:「为父明白你们心里所想。但是你可以放心,为父并不是不知分寸之人,即使真到了主上忌惮下来,为父也自有把握保你们平安富贵。你只要记得,自你开始,三代不可入仕,必能保全家太平安稳。」
他说的信誓旦旦,但李正棠却仍旧忧虑不减:「父亲说保我们平安,可父亲您自己呢?您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李勤弓神色微动,他稍稍失神了一会,随后又徐徐笑开道:「正棠啊,你知道为父从十三岁从军以来到今时今日,经历过无数非人磨难。可也曾享尽了人间荣耀。世间百味,算是被为父一一尝尽。后又退隐归来,与你们共享了十三年的天伦之乐。可以说,为父这一辈子已经活的无憾了。」
提及过往,李勤弓也感怀连连,李正棠也听得热泪盈眶,忍不住喊了声「父亲」。
李勤弓摆摆手,几乎说:「只是最近,为父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心愿未了。若不能得偿所愿,那为父即使享百年富贵,那也是必定抱憾终身。故而我痛下决心放手一搏,哪怕是最终失败了,也好过这样一直遗憾下去。」
李正棠忍不住插了句嘴道:「可,您现在做的事情凶险非常啊!」
李勤弓摇摇头,淡定的说:「当你经历过为父所经历过的一切,你会发现,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在你面前称之为凶险了。但是你心中的遗憾,会永远是遗憾。为父,不想这样!」
李正棠含泪听着,李勤弓慈爱的看着他笑道:「你这孩子,心软的毛病一点都不改!你要记着,这是为父的选择,你无需为为父伤感,相反,你该为为父高兴,高兴为父已经将所有心愿完成,可以再无遗憾的安然逝去!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如此却不能吗?」
李正棠强忍着泪水,回答了一声「是!」
李勤弓拍拍他肩膀,慈爱的说:「很晚了,去睡吧!」
同一时,李皇后在凤仪宫中大发雷霆。将宫中的各色瓷器玉器砸了个干净。她的宫女彩音急的跟在她身后劝道:「娘娘您别这样,小心伤着手!」被她转身一个耳光「滚!」便捂着脸再不敢言语。
李皇后连砸了一通发泄累了,便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这时候殿外传来一阵哭声。她便烦躁的问:「又怎么了?」马上有一宫女出去看了,战战兢兢的回来说:「回禀娘娘,是晔皇子,他在哭!」
李皇后一听便烦躁地说:「哭什么,告诉奶娘,堵上他的嘴,让他别哭了,这么晚了还不睡,真是吵死本宫了。」那宫女一愣,忙说:「可是娘娘,皇子要是不让塞怎么办?」
李皇后眼睛一瞪:「把他捆在床上不就行了!真是蠢材,连这点事都要本宫教,本宫要你们合用?」那宫女噤若寒蝉,忙匆匆忙忙的去了。
果然一会后,哭声便骤然停止。
李皇后耳朵根稍稍清静了些,心中的烦躁怒火却一点都没有减轻。她停了停,突然想起一人,便怪笑起来。她直起身,懒懒的唤人过来,说:「去,把那小贱人招来!」那人知道她说的是谁,去了不多会,便将神色漠然,衣着肮脏破败的严炎带了进来。
李皇后笑得面容扭曲的看着他那张与恬熙酷似的脸,此刻已经鼻青眼肿再不复从前的漂亮,心中充满了恶毒的快意。
太久了,她憋屈了太久了。从皇子府到现在的皇宫,她一直都在忍。没有人关注她,没有人在乎她。被丈夫无视,被同为妻妾妃嫔们藐视,甚至连稍稍体面一点的宫人们都可以公然顶撞她。而她却无法反抗回击,只能忍气吞声承受着宫人们的不屑和耻笑!就这么一年年的熬下去啊,那怨和毒在心里堆积了一层又一层,不断地发酵发胀,毒害了她全身,直至将整个人都折磨得苦不堪言。
本以为这辈子便这么苟且偷生的过了,可天可怜见的,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借着与朱家联手的机会,彻底的翻身。然后才有了力量与当年所有藐视她侮辱她的人一一清算,大出心头恶气。现在的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终于获得了久违的尊严。可惜的是,当年害她最深的人,最终还是没能有机会报仇了!
想到这里,她桀桀的笑了,喃喃道:「当年您苦心经营,可曾会想到有今日?陛、下……」。
第七章
李皇后含笑看着他,脸部因为满心的恶毒畅快而扭曲得渗人。她不慌不忙的说:「昨天的教训还没完呢。你这小贱人果然是学了你那不人不妖娘的招数,居然用装晕倒昏过去。但是别以为这样可以糊弄本宫。昨天剩余的今天翻倍!」
严炎嘴巴抿得紧紧的不吭气。
李皇后便格格的笑出声来,说:「那妖人果然生不出什么好东西,本宫如此费心的调教了你这十多日,居然还不能让你学会规矩。罢了,那就再受累些时日吧!」
她慢条斯理的从宫女手中的针线包中抽出一支绣花针,随后朝严炎笑得森然:「过来吧,小贱人!」
严炎咬紧了牙还未动,他身后名义上照料他的嬷嬷们立刻在他膝盖弯上一踢,让他踉踉跄跄的扑跪到李皇后面前。
两名嬷嬷邀功似地按住严炎的小小的身体让他无法挣脱,随后抓住他双手硬生生的送到李皇后面前。她笑得越发狰狞可怕,她盯着严炎,缓缓的举起手中闪着寒光的银针。
严炎盯着这张恍若恶鬼的面孔,年幼的脸上终于闪现出恐慌和绝望,生为皇子的自尊让他唯一能做到便是紧紧的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样却让以欣赏他的恐惧和痛苦为乐的李皇后不满了,她毫不留情的在严炎的手背上狠扎了一针,严炎小小的身子痛的一抖,但他强忍住痛呼,皱紧了眉眼不吭气。
李皇后立刻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小贱种,在本宫面前做什么态?」
说着又连扎了十来针。
严炎痛的大汗淋漓,但他仍旧是一声不吭。而他的下嘴唇,已经又咬出深深的血印。
李皇后见目的没有达成,气得整个脸都扭曲了。她气急之下心生一计,诡异的一笑后捏住严炎的一只手指。
严炎身后的嬷嬷看到,忙提醒道:「娘娘,此处不比别处,痕迹很重的!」
李皇后白了她一眼,说:「那又如何?本宫让这小贱人死都可以,区区一点伤算什么?」那嬷嬷还是心里不安,但是想到李皇后最近的行为性格,终于还是闭嘴了。
如果说严炎开始还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当李皇后用狂乱的笑容将一只银针扎进他指甲盖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过来。一瞬间,一种锥心之痛几乎将整个胸腔涨破,他痛苦的惨呼了一声:「啊……」这惨呼声让李皇后终于开心了,她尖声欢笑着,边骂道:「小畜生,非如此才治得了你!」一边用银针在那指甲盖里来回搅动。眼看着殷红的鲜血从指甲盖里涌出,薄薄的甲盖也开始松动,只将严炎痛的死去活来,他大声的惨叫嚎哭着,身体剧烈的挣动,力气之大,让压制他的两个嬷嬷都快抓不住了。
一个昔日备受尊宠的皇子竟然经受了如此酷刑,连大殿内侍立的宫人们都看不下去,纷纷低头不语。这样的惨状却让李皇后已经彻底扭曲的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和快感。她笑得越发诡异尖亢,和着严炎稚嫩童声的惨呼,让这庄严华丽的凤仪宫,此刻就如地狱阎殿一般阴森恐怖。
终于,严炎再也承受不住,他直直的翻眼昏厥过去。之后李皇后无论如何折磨那只手指,甚至将那指甲盖连皮生生的给挑了下来,都只能引起他稍稍的抽搐,却再听不见任何惨呼。这让李皇后觉得无趣,便扫兴的放开了他的手。两名嬷嬷便忙松开了他,任他单薄瘦弱的身体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皇后面带不悦的接过宫女送上的手巾擦拭手中的血迹。随手便将还沾着严炎血迹的银针直接扎到那宫女的手臂上。那宫女疼得脸色立刻变了,痛呼一声,李皇后立刻便怒喝道:「拖下去,杖毙!」那宫女平白遭祸,吓得跪地求饶。
李皇后哪里会理会,直接命人快快拖出去打死。
处置了那个宫女,她的心情终于稍稍纾解了些。等那两名嬷嬷上前来请示该如何处理严炎。她便漫不经心的说:「将他拖到院子里去,本宫可不准这个小贱人又用同一招糊弄。用水泼用火烧,反正不管怎么着都把他弄醒,醒了就让他跪在院子里瓷地上!」那两名嬷嬷答应着去了,伸手便去拖拽严炎小小的身体,将他拖了出去。
等到朱琪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严炎浑身湿透的跪在院子里,身后一名嬷嬷骂骂咧咧的站着,等走近了便听见「遭狗日娘偷人的贱货,自己生的贱命还祸害老身不得休息。真指望娘娘哪日直接让你投胎下辈子投个好畜生道才是!」再看严炎,怏怏的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等再走近些才发现他原来早已是半昏厥状态,故而对嬷嬷的大骂一点反应都没有。
朱琪瑶皱起了眉,走了过去。那嬷嬷看是她过来刚刚骂骂咧咧的话立刻就停了,一脸谄媚的笑靠过去,说:「娘娘来了,娘娘还请快进去进去,咱们皇后娘娘还没歇着呢。外面露水重小心别伤着您的金枝玉体。」见朱琪瑶盯着严炎看,她便忙走上前想要用身体遮住他,不让朱琪瑶看清他的惨状。嘴里又说:「皇后娘娘教训王爷呢,样子不好看别污了您的眼!」
说话间她贴的离朱琪瑶已经很近,连嘴里呼出的气都喷到她脸上。
这些嬷嬷原先都不过是宫里最下等的杂役婆子。结果一朝间时来运转,被李皇后通通调了过来专门招呼恬熙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得瑟猖狂起来。可又没受过什么正经的调教故而一个个行为粗鄙无礼。朱琪瑶用袖口掩着嫌恶的表情,随后淡淡说道:「既然知道露水重,那就该知道王爷年纪小身上又全湿了如何承受得起?你既然是他的照料嬷嬷就该待他回去换衣安寝,为何还在这里耽误时间?」
那嬷嬷原本满脸堆笑,结果收到了这么个指责,立刻脸僵了一半。她便忙解释说:「这,这不是老奴的意思,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朱琪瑶淡淡的说:「皇后娘娘气糊涂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劝?王爷千金之尊怎么能受此折磨?还不快快送他回去安歇?」
那嬷嬷还铿铿锵锵的说什么皇后娘娘的吩咐她不敢不尊。朱琪瑶便说道:「皇后那里自有本宫去说,可你若不送王爷下去,他一时受不住出了什么差错,你真觉着自己逃得了干洗?不说内宫掖庭,那些朝臣能饶得了你?」一行话说得那嬷嬷冷汗连连,当下忙再不敢放一个屁,直接提了已经毫无知觉的严炎身体匆匆退下了。
朱琪瑶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摇头叹息,随后转身走进了凤仪宫。
李皇后正在凤座上坐着,见她进来好歹招呼了一声:「妹妹来了!」朱琪瑶对她施了一礼,随后淡淡说道:「刚刚臣妾进来时,瞧见正严炎皇子跪在外面,便大胆做主让他先去歇着了。」
李皇后立刻打断道:「本宫知道了,」随后满脸不悦道:「你也真是的,当初不是说好保着那妖人跟大行皇帝所出的几个小贱种。这个小贱人又不是,管他做什么?」
第八章
朱琪瑶听完,淡淡的说:「他虽不是大行皇帝所出,但也是皇家血脉先太祖武皇帝之骨肉。如若在咱们手里出了什么闪失,在天下悠悠众口面前也不好交代。何苦呢?他只是个孩子,妨碍不了我们的大业。既如此,害了他性命也无甚好处,何不放他一条生路呢!」
她娓娓道来心平气和,李皇后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等她说完了,李皇后这才冷冷的说:「妹妹的意思,本宫是明白了。但是本宫也并无意去害他性命,不过是看他欠缺教养,本宫身为他嫡母,自然要替他那不知羞耻的母亲教训教训他。说到底不过是他性子太顽劣,哼……果然是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样的儿!」
她满脸嫌恶的数落着恬熙跟严炎,言谈中流露出的怨毒让朱琪瑶暗生反感。她不耐再听,便打断李皇后道:「话臣妾已经说了,接下来就看皇后的意思了。但是一条臣妾必须要提醒娘娘,先前我们先发制人,控制住太子殿下和朝堂已经是费了不少力气。现在局势还很不安稳,先前御史台一事便可见端倪,还请娘娘慎重行事。」
李皇后被她有礼有节的训斥一通,心里很是不舒服。她便说:「依本宫说,就该早点把青丘恬熙那妖人给结果了,这样本宫也可名正言顺的收了他几个孽障以防太子有异心。结果你们偏偏要等大行皇帝下葬让他殉葬。这是何苦?本宫是皇后,让他死不也是轻飘飘的一件事?」
朱琪瑶摇摇头,说:「青丘恬熙的一条命无足轻重,但是容易落人口实。何况您将来要抚养他的骨肉,如果这么轻易的杀了他,难免日后他们知道真相不起异心。莫不如用殉葬这样的理由处理掉他,这才能万无一失。」
李皇后见她如此说,也只能无奈的答应了。
最后朱琪瑶还是反复叮嘱她暂时不可害恬熙母子性命。她的一番话还是起了作用,李皇后虽得势张扬到几近癫狂的地步,但是最低限的理智还尚未丧失。她心里还是清楚如若真的惹起全民哗然会导致多么不可预料的后果,于是她终于收敛了一些,这也终于让小严炎逃过死劫。因为那天晚上经历过那样残酷的折磨,年仅十一岁的他高烧不退了两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弄醒他后,负责看管的老嬷嬷们也有些慌了,忙报与李皇后和朱琪瑶知道。朱琪瑶忙命请太医诊治,李皇后虽面色不虞却也终于没说什么。
经历过太医的全力诊治,终于把严炎这条已经进了一半阎罗殿的小命给抢了回来。但是这个结果不是李皇后喜闻乐见的。她极度不悦下,便又想了一招。她招来一名内侍,将那日严炎被针挑落的指甲交给他,并吩咐他前往软禁恬熙的别宫,告诉他严炎的现状。
李皇后还特别强调,一定要不得遗漏的将严炎的惨状说得清清楚楚。
那内侍奉命而去,等到恬熙接过包裹着他孩子指甲的纸包时。
他的神色并非那内侍事先预想的悲痛欲绝或怒不可遏。而是诚惶诚恐的对他说:「还劳特使转告皇后娘娘,臣妾不得回京不能照看皇儿,多亏有她照拂。还请娘娘日后多加费心,待臣妾回宫必当执扇拂尘,以报此恩!」那内侍回去将话转述给李皇后听了,她拍掌大笑:「我就知道这个贱人是个没脊梁骨的,连自己孩子都可舍了,果然就是个苟且偷生的贱货!」
她不知道的是,那内侍走后,恬熙一个人亲手打开了包裹,细细的端详着包裹中严炎的那片指甲。小孩子的指甲自然是比较脆弱的,薄薄的一片就像春寒时的碎冰,几近透明。上面还沾染着一点血迹也已干涸枯黑,几片碎肤死气沈沈的连在下面,透着不详。
恬熙直直的盯着掌中的指甲,小小的一个包裹却沈重得让他抬不起手来。
他颤抖着,从脸上的肌肉胳膊,到后来就变成了全身都在剧烈颤动。轻雯忙含泪上来想要抱住他安慰,却也不知如何说,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炎皇子才十一岁啊,她怎么就能忍心…」凝噎的抽泣声堵住了接下来的话,她一时激动竟忘了尊卑之分,抱着恬熙落泪不止。
恬熙却并没有哭,他颤抖着放下包裹,将自己的右手食指放入嘴里,死死地咬住指甲。然后,忍着巨大的疼痛,将指甲生生从手指上扯落。十指连心,可想而知这是如何的锥心之痛。但是恬熙连哼都没哼一声,冷静的将指甲吐了出来,与包裹里严炎的放在一起。
他将不理会已经被这惊人一幕吓傻的宫女们,用颤抖的手仔细的将包裹重新包好。一边包一边絮絮念道:「儿啊,是母妃没用。不但不能保护你,还要对那恶妇违心之言。母妃现在不能做什么,就跟你一起受这拔甲之痛来弥补吧!不过你放心,母妃发誓,今日你我所尝受的一切,来日母妃必定一一向他们讨回来,一个不留!」
他念叨完这番话,包裹也被包好了。
他将包裹递给轻雯,对她说:「去,把它收起来。本宫要留着它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轻雯将包裹接过,转身去收好随后拿出包扎的纱布来,与芷香两人为他细细包扎手指。芷香含泪心疼的说:「娘娘,疼吗?」
恬熙摇摇头,说:「不疼!」当已经承受过真正的撕心裂肺之痛后,什么都只会变成麻木了!
第九章
御史台风波过后不过五天左右,京城街头坊间就开始流传着一个流言:朱家就要造反了,太子殿下已被他们联合李皇后所害。原本这个消息便已经有些不太可靠,但是民众们都善于联想。御史台诸位大人「朱李开花,天下大乱」的隐晦俗语还在耳边缭绕。事实上大行皇帝的灵柩在太庙安置了近一月都还未曾下葬,而太子殿下也迟迟不能登基。以上种种迹象,再联系现在这个惊人消息,可信度便有了七八分。
于是就在这日早晨,就在朝臣们聚集在一起准备在朱氏兄弟的主持下进行朝议的时候。大批的民众在某些人的煽动下,陆续聚集到了丹凤门前的广场上,吵嚷着要见到太子殿下安然无恙才可散去。
开始朱氏兄弟听到奏报还不以为然,只令御林军立刻前往驱散民众。可当御林军来到广场时,发现在民众前,还站着一个人,镇国公李勤弓。当他看到领头的御林军,只淡淡的唤了声他的名字,那人便立刻慌得下拜。
李勤弓就像一个真正的军人那样,神色肃穆的看着他,并问道:「你站在这里,是谁下的命令?」
那人忙回答是朱纳言大人,李勤弓又问:「你所受的官位,所食的俸禄,是谁赐予的?」
他忙答道:「承蒙皇家恩典,乃是天子所赐!」
李勤弓接着问:「那,你当效忠何人?」那人朝右拱手高举,恭敬道:「自然是效忠陛下!」
李勤弓点点头,说:「原来你清楚!」随即陡然发难:「既如此,你怎可沦为家臣鹰犬,与天恩相悖?」
那人辩解道:「卑职如何敢做如此天诛地灭之事?」
李勤弓厉声道:「既不敢,为何要听从朱氏之名,前来阻拦我们询问太子殿下安危?御林军难道不是只该听皇家调遣,保护皇室安危吗?」就在他们一问一答间,从人群中又陆陆续续走出几人。全都是曾经跟随武帝南征北战治国平天下的元老大臣。
他们和李勤弓站在一起,冷冷的盯着那人。
那人见状,忙跪在他们面前,颤声道:「卑职知错!请容我改过。」
说着立刻站起来,向身后手一挥,竟是命自己的手下跟自己临阵倒戈,将道路让了出来。甚至陪着李勤弓他们,从朱雀门旁的望仙门进入皇城。
而就在他们进入之后,一只全副武装的军队也赶了过来。这支部队是李勤弓以暗函,密令旧部星夜兼程,赶赴京城勤王的。
他们在守城军士的指引下来到皇城,将它围得如铁桶般。部队的统帅是李勤弓的心腹孟霆喧。
他面色凝重的看着李勤弓的身影消失视野中,随后转身,对副将吩咐道:「传令下去,没有本将的命令,谁都不可轻举妄动!若是半个时辰后还不见国公出来,我们就一起冲进去,铲除妖后佞臣,迎太子登基,匡扶社稷,成不世功业!」那副将点头,慷慨道:「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而这一边,李勤弓和一班老臣直闯入凤仪宫,找到李继后,直截了当的问:「老臣们特来迎太子前往含元殿登基。烦皇后娘娘将太子殿下请出!」
李继后又惊又恼,大怒道:「放肆,本宫乃堂堂大魏皇后,岂容你们放肆,还不快快退下,本宫念你们皆是前朝老臣可饶你们一命,否则,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她色厉内茬的姿态如何恐吓的住这帮人。
李勤弓连废话都省了,直接挥手,命御林军在凤仪宫中,不一会功夫便将严曦找了出来。
他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神态及其镇定,面对肃杀紧张的场面也并不紧张。看着李勤弓他们走过来,也只是微笑的点头,喊道:「国公安好!」
李勤弓带着所有人当场跪下,朗声喊道:「李勤弓率诸臣奏请,恭迎太子殿下登基!」洪厚的声音响彻凤仪殿四周,本就脸色发白的李皇后闻言不自觉的便颤抖了一下。
严曦听闻如此大事也并不显山露水,而是镇定的点头,回答:「准奏!」
几乎不用再浪费口水了,李勤弓等人簇拥着他直接来到了含元殿。等到朱氏兄弟闻讯带着一群大臣赶到的时候,便正好看见严曦在李勤弓的陪伴下径直走向了那威严的宝座。朱广庐大惊,失口喊道:「住手!」
严曦面色不改,旁边李勤弓立刻喝道:「陛下面前,尔怎敢如此放肆?」
他下了玉阶,随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率先跪下,口中颂道:「臣率百官,恭贺陛下登基,愿天佑我大魏,国泰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他身后,那几名同样是开国功臣的元老也跪下行大拜之礼。在短暂的沈默之后,朱氏兄弟身后的朝臣们,也一个个缓缓的跪下,口中念诵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乌压压的人群中,仍旧站立着的朱氏兄弟显得是那么的突兀显眼。
他们呆立着,简直不敢相信如此短暂间,他们便大势已去。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原本被他们牢牢控制住的严曦,就端坐在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位的龙椅上,此刻正冷冷的盯着他们。而身后,原本在他们的威严下唯唯诺诺的朝臣们,包括他们自己的同党,也全都跪了下来三呼万岁。两个已经年迈的身体开始无法自已的晃动起来,最后,终于也迟缓的跪下,干涩的喊道:「吾皇…万万岁!」
第十章
新皇登基,连发布了三部诏令。第一道:择吉日将先皇葬入皇陵。第二道:封镇国公李勤弓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兼太师,位列百官之首,掌管政务以及统领天下兵马。第三道则是以皇后仪仗,迎仍旧困在别宫的潋贵妃回宫。于是,这一场延续了四十四天的政变就此落幕。而恬熙,终于脱困得以重见天日。
他回宫的那天,场面极为盛大。内侍省在他车驾回宫途中用紫丝拉起了六十里步障,沿途每隔九丈便设有香炉焚香,并以鲜花铺地。近千人的仪仗队簇拥着一顶八宝缵珠华盖马车,浩浩荡荡的进入皇宫。穿过朱雀门,途经含元殿来到崇明门,严曦已经率领除了李皇后朱琪瑶外所有后宫妃嫔掌事前来迎接。
恬熙在侍女们的扶持下走出鸾车,正要步下时,严曦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挥退宫女们亲自扶他款款走下。恬熙携着他的手,欣慰的看到他短短一段时间仿佛又长大成熟了不少。
严曦也是微笑着,看着他颇有些歉疚地说:「曦儿无能,让潋母妃这么多天受委屈了。」
恬熙含笑摇摇头,说:「不,你很好!是他们不好。」
话尾意味深长,严曦自然明白。
他眼里闪过一丝阴厉,却仍旧语气轻松的说:「嗯,他们不好,曦儿日后一定狠狠教训!」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随后又一起若无其事的并肩前行。
严曦对他说:「母妃的承欢殿已经收拾妥当,母妃可要好好休息。只因父皇还未下葬不可饮宴,故而委屈母妃不能开洗尘宴了。」
提到严炅,恬熙就感到心中一阵疼痛。
他的鼻头瞬间发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忙强忍着心酸,勉强道:「自然是不该的!」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又说:「晓晓他们…」
严曦忙说:「朕已经将他们接回了承欢殿,只是……」
他说到这里,居然也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恬熙:「皇后那毒妇,委实心狠手辣,朕这些日沦入他们掌控,无力保护弟弟们,还请母妃原谅!」
提到孩子们,恬熙心酸更甚,但他知道这不是严曦的错。于是更加强打精神,反而宽慰了严曦几句。两人携手上了一顶步辇,恬熙见严曦要挨着自己坐下,忙制止他道:「不行,你现在是皇帝,得该立个皇帝的规矩。跟母妃坐在一起成何体统?快下去!」
严曦无奈,只好下去改上自己的龙辇。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承欢殿去了。等步辇下了地,恬熙也不顾别人的扶持,直接冲了下去,往殿内跑去,边跑便喊:「炎儿,晓晓,孩子们……」殿内立刻冲出三个小小身影,边跑边哭喊道:「母妃,母妃……」
恬熙一把将他们三个抱在怀里,亲亲这个,摸摸那个,眼角发红的说:「乖孩子们,母妃回来了,再也不让你们受委屈了。」
就在他们说话间,殿内又缓缓走出一人。却是严炎,只见他脸色木然,看到恬熙也并不动颜,只淡淡的站在不远处喊了声:「娘娘!」
恬熙一眼看到他脸上未消退的瘀伤心痛不已。忙抬手召唤道:「孩子,快过来!」
严炎看着他的手,眼神愈发暗沈。
他仍旧是走了过去,被恬熙一把抱住搂在怀里细细查看。
才不过四十多天,严炎整个人就已经瘦得脱了形,抱在他怀里只觉得骨头咯人。眼角还有一块淡淡的淤青,嘴唇破损未愈。恬熙再拉起他双手查看,一双小手上多有破皮,左手食指上果然包着纱布,再胳膊上遍布挞痕。恬熙看得悲痛万分,相同的对皇后的怨恨也在疯长。
他痛惜的捧着严炎的手,问:「还疼吗?」
严炎态度极淡漠的回答:「麻木了!」
恬熙没有意识到他语气的不对,只是为他的回答更加难受。
他再看其余的孩子们,虽未像严炎一般遍体鳞伤。却也个个脸色蜡黄,神态惶惶。可想而知,他们这些时日受到了如何的对待。恬熙咬着牙,狠狠道:「别急,母妃这就去给你们报仇!」
他一挥衣袖,连严曦也不理了,直接上了步辇吩咐道:「去凤仪宫!」停了停对轻雯道:「去,把内常侍给本宫招来。」随后又吩咐马良安召集承欢殿年轻力壮的宦官宫女。
严曦忙拉着他衣袖道:「朕也去!」言辞中关怀溢于言表。恬熙回头看着他,稍稍笑了笑,说:「不行,你若是在,那反而尴尬!莫不如回避。」不由分说,他拉回自己袖子上了步辇,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下气势汹汹的开往凤仪宫。
等到了凤仪宫,皇后正高高在上的端坐在凤座上,见他进来也只是冷冷的盯着他,问:「贵妃见了本宫,为何不拜?」
恬熙连跟她敷衍两句的心情都无,直接上前便说:「我有话问你!那些虐待我皇儿的狗奴才们呢?」
他开门见山得让皇后立刻就坐不住了,她厉声道:「放肆!你满口胡言什么?还有没有把我这皇后放在眼里?」
恬熙连一个笑容都欠奉,回答:「没有!」
李皇后顿时被噎得险些背过气去,她气得浑身颤抖,抬臂指着他颤声喝道:「来人,把这贱人给本宫拉下去重重的打!」
她厉声喝下,旁人却不敢围上来。
李皇后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反应。她惊恼万分,环视左右骂道:「你们这帮贱婢都聋了,没听见本宫的话吗?」
连喊了几声仍旧没人敢动,李皇后气得随手操起一个花瓶就向恬熙砸来。恬熙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身边早有人上前接住花瓶,随后悄无声息的退下。这时候内常侍李全正好赶过来,匆匆对李皇后行礼后,小心的问恬熙:「不知娘娘招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恬熙冷冷的盯着李皇后,问他:「本宫问你,身为宫婢却胆敢虐待皇子,该当何罪?」
李全便回答:「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按宫规理应处死!」
恬熙冰冷一笑,便说:「既如此,本宫的几位皇子全被皇后宫中贱婢所伤,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李全闻言顿觉头大了一半。
他支支吾吾道:「这…这,」他的目光在盛怒的李皇后与冰冷的恬熙中来回打转,最终下定决心,说:「亦当处死!」
李皇后勃然大怒,大喝道:「你们敢?」
恬熙连理都不理睬她,直接对身后吩咐:「你们去,帮着将这帮贱婢都给本宫揪出来。记住,一个都不准遗漏!」马良安在他身后答应一声,随后果然挽起袖子带着一群人散开,竟是当着李皇后的面抓人了。
李皇后在凤座上坐不住了,她站了起来又急又怒的尖声喊道:「你们敢?你们敢??」没人理会她,凤仪宫立刻陷入了混乱之中。不过没多久,马良安便带着人揪了连嬷嬷带宫女宦官一共六十四人站在殿外。
他径直入殿对恬熙说:「娘娘,都在这里了!」
恬熙点点头,李皇后已经忍耐不住冲了下来,怒骂道:「你们这帮贱人!」
恬熙二话不说挥手就是一掌,直接掴到她脸上,将她打得脸歪一边去了。
李皇后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说:「你居然打我?」先前的嚣张气焰顿消。
恬熙冷冷的盯着她,连话都懒得再说半句。直接对李全说:「去,召集各宫妃嫔管事,本宫要让她们知道,胆敢犯上作乱的人是什么下场!」
李全答应一声,忙亲自出去吩咐。恬熙转身,看都不再看李皇后,径直出去,吩咐宫婢就从凤仪宫搬了把椅子,他在凤仪宫前的空地坐了。
不一会功夫,各宫全都过来了,乌压压的一圈将整个空地周围挤成一片,却鸦雀无声。恬熙问李全:「都来齐了吗?」
李全答是,恬熙满意的点头,指着场中央被押着的六十四名瑟瑟发抖的宫人,轻描淡写道:「乱杖击毙!」
第十一章
跪在空地上的一群人顿时嚎哭了起来,他们全都拼命挣扎着往前冲,对恬熙绝望的呐喊道:「娘娘,饶命啊……我们都只是尊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啊娘娘,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啊……」。在几百粗壮内侍的压制下,他们还是被死死的捆在了条凳上。恬熙抬起手,小心的抚弄着那只失去指甲的手指。仿佛自言自语道:「迫于无奈?是啊,若不是知道你们是迫于无奈,怎能让你们死的如此容易?」
六十四个人,六十四张条凳。每人前后共围着四个行刑内侍。两人压制受刑人身体,两人举起粗粗的刑杖。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恬熙那里,随时等候命令。挤挤攘攘的空地上鸦雀无声,除了被堵上嘴的那六十四人从口鼻缝隙里透出的凝噎抽泣,所有人都沈默不语。安静,安静的连天上的云彩都纹丝不动,偶尔吹来一阵风,吹得人头疼!
恬熙接过身旁栀香亲手奉上的碧螺春,闲闲开口道:「开始吧!」身边的李全立刻大声命令道:「行刑!」突然李皇后状若癫疯的冲了出来,尖叫道:「谁敢动手,谁敢?我是皇后,我才是皇后,我要谁死谁才能死!我是皇后!!」
她疯狂的叫嚣着吵闹着。身后的宫女们慌得眼泪都要掉了,忙拼命拉着她,嘴里劝道:「娘娘娘娘稍安勿躁,咱们回去吧快回去吧!」一边把她拼命往回拉,一边怯懦的看着一旁坐着的恬熙。
恬熙半垂着眼睫,漫不经心的用手中茶盏的杯盖轻轻敲击杯沿,发出清脆的「叮叮叮」的声音。对她们这边的喧哗自若罔闻。
李全在一旁看闹得实在是不像话,忙跟着一起上去,嘴里喊着:「恭送皇后娘娘回宫!」一边和几个孔武有力的宫女挟制着李皇后,将她强押送了进去。
恬熙从始至终连都没有正眼看过来一眼。
他抬臂,缓缓饮下一口茶。然后从湿润的嘴里吐出一句话:「取下他们的口塞,本宫要他们的惨叫,这宫里所有的地方都能听见!」
李全抬臂,随后狠狠落下。几乎同时,刑杖重重的落在了那群人身上。空地上死一样的沈寂终于被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撕碎!一瞬间,这昔日象征着宫中最高荣耀的华丽宫殿前化为了修罗场。六十四个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不断惨叫哀嚎着。明知道被捆得牢实的身体没有一丝逃脱的机会,他们仍旧徒劳扭动着身躯,想要躲开可怕的刑杖。最终,他们都绝望了,哭喊爹娘的,谩骂诅咒的,无意义的叫唤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嘈杂不堪。唯一有序有节奏感的,则是那一下下永远不乱的刑杖!一下下,在这仿佛地狱鬼哭的地方敲打着节拍,也一下下的,敲打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唯有恬熙,一直垂着眼皮,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突然从斜处冲出一个人来,直接冲到他面前,说:「等等!」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恬熙已经吃惊的喊了声:「炎儿,你怎么过来了?」然后对严炎身后随之赶来的众侍从发怒道:「你们也是想反了吗?为什么不跟好皇子殿下?」众侍从吓得忙跪地告罪。
严炎不理会他们,目光直直的盯着恬熙,说:「有几个人,你不准杀!」
恬熙一愣,下意识的看了身边的轻雯一眼。轻雯便忙含笑上前,拉着严炎说:「殿下乖,娘娘教训奴才呢,这种事不值得您看,还是奴婢带您去太液池旁玩吧!」
严炎一下将她的手甩开,向前走了一步。一双漂亮秀气的双眸紧盯着恬熙,又一次说:「我要你给我几个人!」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眼神已经开始过分的清亮,甚至可以说是渗人!恬熙看着他,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他起身,在严炎面前蹲下,拉着他的手慈爱的笑道:「炎儿乖,这里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你先回去,等本宫回来了再陪你玩好吗?」
严炎显得不耐烦了,他烦躁的甩开恬熙,冲他喊道:「我说我要几个人!」
恬熙怔住了,他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勉强笑道:「那,你要谁?」
严炎听他这么一说,便转过身往行刑的那人群跑去。恬熙在后面看着着急,忙以眼示意。行刑的人便都停住了。
严炎就在一群连声哀嚎的人中来回走动寻找着。最终,他找到了要找的人,稚嫩的脸蛋上露出笑容。
他遥遥的向恬熙喊道:「我要她她,他,她!」
恬熙一看,是两个老嬷嬷,一个宫女,一个宦官。
他心里猜到了七八分。
严炎已经跑到了面前,再次对他说:「我要他们!」
恬熙看着连表情都柔和了许多的严炎,大概猜到他的目的为何。
他沈吟了半晌,最终觉得让严炎亲手惩治他们出出气也好,左不过是留他们一条狗命日后再处置。于是便点头,说:「去吧,你看中了谁,就把他带走!」
严炎一听,露出喜悦的笑容。
他欢喜道:「谢谢娘娘!」便转身跑了。恬熙看着他露出笑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转身便命人将严炎刚刚挑中的人拖着送回承欢殿。
刚刚的小事故只让这场行刑延缓了一会。
严炎刚走,恬熙便示意继续。哭喊哀号声再次响起,浓浓的血腥味飘散开来,围观的众妃嫔中已有人承受不住呕吐了起来。恬熙脸色渐渐发沈,一言不发。
这场残酷的刑罚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哭喊声渐渐停了下来。已有专门的仵作将已经不成人形的六十四个宫人一一查验,最后向恬熙禀报道:「启禀娘娘,六十四名犯婢已全部处决,是该按规矩将其尸首焚毁还是娘娘另有决断,请娘娘示下!」
恬熙抬头远眺,那六十四具尸首死气沈沈的趴伏在条凳上。
他们的身下,地面的凹陷处,污血汇成了一条长长的小溪。这样的画面也并不能让他开心起来。收回目光,他淡淡的说:「就按规矩办事吧!」
停更公告各位甜心哈尼,大花现在必须非常遗憾宣布:抚玉暂时停更,要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中旬。真对不住,可大花必须为了迎接一个重要考试头悬梁锥刺股。本来大花更加愿意陪着你们,可大花妈颁布诏令:如果考不过,就让大花卷铺盖走人……55555555大花没办法啊,只有出此下策了!!但大花向各位保证,只要各位甜心还记得大花,等到大花王者归来那一日,必定全身解数,将大家伺候欲仙欲死……如果做不到,就罚大花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上厕所口袋里全调料包!!
番外:狭路──严炅独白
第一次见你,你站在父皇的身边。稚气羞涩的气质也遮不住的妖冶艳丽,眸光足够一个男人的心烫起来。可你站在父皇身边,而我是一个聪明的皇子。趋利避害,权衡利弊已经成了我的本能──一个漂亮的玩物罢了,不值得我上心,我只会这样想。
你宠冠后宫,风头无量的时候,我难以躲开关于你的风流韵事。可别想让我为此分出一丝丝注意。
严灵的太子位岌岌可危,但凡有几分实力的皇子都蠢蠢欲动。我要关注的东西太多,你算什么?──以色侍人的小白痴罢了,我只会这么想。
还是小觑了你,没想到居然敢当众顶撞敖坤,胆色不错!想起那日你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扯破裙摆,还有席间回敬我的那狠狠的一记剜眼。颇有几分脾气,倒也不是个温顺软弱任人摆布的。而我,行事一切顺利,眼见夙愿即将达成,我的心也轻松了几分。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有闲暇心思来调戏你几次──不过是一时起兴,我只会这么想。
听说你流产了,然后被小人挑唆恨上了我母妃,甚至触怒了父皇,真蠢!很快,你就被打入了冷宫。父皇总算是手下留情,真难得,他对你还是存了几分情意。至于我,并不希望母妃落井下石──一个只有几分胆色的蠢货,不值得我们费心思去对付,我只会这么想!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不,开始一切都是在我掌握之中的。我知道你失踪了,父皇很挂心,我看得出来。如果你时时刻刻全神贯注的盯准一个人,那么你也会对他的所有想法心神领会。于是我去找你。适当的逢迎他和向你示好,也是我的惯用手段。但是,我开始犯下错误。
在那冰天雪地里,我居然会失控与你做出苟且之事。面对狼狈之中仍旧强撑着做出妖娆姿态的你,我居然出手了。一次又一次,全然无视心中的提醒:你在做戏,做戏!不,不是无视,而是一股奇异的愤怒!愤怒成为最猛的烈酒,彻底的让我沈醉在对你的占有中。末了,你是如此的淡定,于是我便能比你更淡定。我为自己的失控找到了一个完美的交代──为我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尝试冒险了,能够染指属于父皇的禁脔也更能激起我的血性。况且,你竟敢在我面前使出如此拙劣的手段,这难道不是对我最大的蔑视吗?我应该给你点颜色看看──一个胆大包天的尤物,就需要被狠狠的驯服,我只会这么想。
你成功的复宠了,甚至比过去做的更好。父皇已经离不开你了,我知道,他看你的眼神已经与以往任何一任宠妃都不同。我不相信他会全然不知你的手段,但是他仍旧如此。狐媚,果然是名不虚传!我可不能步入他的后尘,一子错,满盘皆输。历朝历代的前车之鉴,足以让我更加抖擞精神的面对眼前的道路──必须淡忘掉那片冰天雪地!至于你,有母妃在宫中,也该被抛之脑后了,我只会这么想。
你怀孕了,是我的孩子!我很肯定,并且为此窃喜。在之后我一直对他宠爱有加,远远的超过了其他的孩子们。看着他带着与你酷似的眉目,面对我时全心依恋的笑容,我快活极了,为什么?──这个孩子,是我对父皇权威挑战的见证,我只会这么想。
我终于得偿夙愿成为了储君,随后知道父皇把你许给了严灵。我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我从父皇这里拿走了本属于他的太子位,但是却没有拿到你──狐媚!不行,我的胜利不允许缺憾,我的自尊不允许。
严灵得到了你,等于是永远向我的挑衅,嘲笑我的半吊子,于是我出手了。──狐媚本该属于帝王,我只会这么想。
大业已定,我登上了皇位成为天下之主。而你,也名正言顺的留在我身边。这样很好!狐媚属于帝王,那你本该属于我。你留在我身边为我生育皇子,性子却与之前大不一样。傲慢骄横,奢侈无度,宫里里里外外都被你的嚣张气焰压得抬不起头来。内政中参你的本子不少,我都压下来了。而你是如何回报我的呢?刁蛮任性、拈酸吃醋、娇痴卖乖、温柔体贴,你做的都像真的一样。我想我不该在乎,有什么关系呢?──我需要的,只是你作为狐媚的侍奉,我只会这么想。
你居然会得天花,我都难得的差诧异了。平常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人,也会败倒在这恶疾上?我突然很想去看看你,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看你此刻还会不会像平常一样张扬放肆!结果你怏了,我却不满了:难道小小的天花会比我还要强大,让你俯首称臣?果然,几句激将,你就再度暴躁起来。这样才对嘛!──你还是适合继续在我身边,张牙舞爪做你的妖妃,我只会这么想。
没想到你居然对严灵藕断丝连,这就是你对我永远做戏的真正理由吧?我突然有着前所未有的愤怒,不准不准不准!!──狐媚只该属于帝王,你不把心给我,也决不能给别人,我只会这么想。
后来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我找了个看起来很像你过去样子的男宠,但你又开始跟我闹。你过去这样装着吃醋的次数太多,所以我想我不该相信。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他确实不像,而且我为什么要一个像你的人留在身边?皇后她把他送出去,理由很充分,我便无异议了。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皇后走了,你的燕归族长也走了。你在我的怀里嚎啕大哭,你在我面前哭过几次,但是这一次,真实得让我无法去分辨真假。甚至之后,一直都是如此的真实。我觉得有点手足无措,花了一些时间来适应你的变化,我开始有些紧张。作为帝皇──狐媚的主人,不应该被你左右情绪。可我不想改变,由衷的希望能保持现状。──或许没有了汪皇后,我需要一个更加安稳的后宫,我只能这么想。
我要出征了,或许要去很久。三年?五年?或许更久?不知道。离别之际,你给了我一场比之十年前的雪地更加疯狂放肆的欢爱。你激烈的反应让我忘乎所以的投入进去,甚至忘记了自己多年来在心底设立的一切戒条。我居然忘了我是严炅,我是皇帝,是这江山之主。那一刻我只想拥有你,除了你我什么都不需要。这过后让我很困惑,为那天的我,还有你。为什么呢?这一次,我再找不到应当的理由。
只是,我的运气没有你好,一场瘟疫就轻易的打败了我。大限将至,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于是,有了很多时间来慢慢的回顾,静静的思考。然后,当你最后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心中久藏的一个答案,终于冲破了种种借口,层层顾虑乃至自尊,逼着我去承认和面对。
是的,我爱你!花了这么多年,为自己编了这么多借口,我仍旧无法阻止自己终于明白了。你就是我的劫,有生之年一旦相遇便挣不开躲不掉逃不了,只能在你面前节节溃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极力维持自己的尊严。但是我发现既然连这都是如此的艰难。那么,我最后的底线,便是永远不弃械投降,哪怕我已经无路可退。
可最终,我终于认输了!我输得心服口服。最后的最后,看着你的眼泪,我突然想:你,是不是也已经败给我了呢?这个念头让我觉得很舒服。虽然我并未有机会查验它是否正确,但如果是,那你在往后的岁月里终究会记得我的吧!往后,你的生命里也许还会出现很多人,你会记住关于很多事的回忆。但是,如果你也曾爱我,那么,至少在你心里,有关我的部分不会被侵占,不会被你遗忘,我说的对吧!在死亡带走我所有的意识之前,我只会这么想!
第十二章
回了宫下了肩舆,他看了一眼迎上来的栀香,问道:「炎儿回来了吧,现在在哪里?」栀香回道:「皇子殿下现在应该是在他屋里,奴婢看他带着人押着四个人进去的。这一会也不知道如何了。娘娘可是要派人前去查看一下?」
恬熙点点头,说:「本宫是让他把那群欺凌他的刁奴拿来出口恶气。只是他毕竟年纪小,身边的人也都是和善好气的,面对一帮粗鄙凶暴的恶奴,只怕反而容易吃亏。你去叫马良安多带几个人过去瞧着,若有不对直接把他们堵上嘴打死就是。」
栀香答应着去亲自告诉马良安,马良安便带着七八个壮实内侍去了。去了一会也没见来人回话。恬熙被伺候着换衣卸钗环,心里却怎么都不放心,终于对栀香说:「你陪本宫前去瞧瞧。」栀香便忙唤人一起陪他往严炎居住的侧殿去了。
严炎毕竟是武帝之子,故而并不与恬熙其他孩子同住,而是单独居住在承欢殿右翼侧殿,因它前栽一颗西院海棠,殿后又临乌池。曾有名「香雾阁」,后来严炅嫌过于脂粉气,便改为「开元馆」。这屋子离恬熙的主殿有些步子,本来他是并不想将孩子安置在此的。无奈严炎就喜欢离他远些好逃脱看管,方便自己胡闹厮混,故而吵闹不休的让恬熙点了头。
此刻恬熙在一群人陪伴下来到了开元馆门前,却纳闷的见着马良安带来的人都站在门口跟木桩似的,马良安却不见踪影。那些人远远见他们过来了,忙跪下行礼。恬熙走上前问道:「马总管呢?是不是进去了,你们怎么不跟着进去呢?」那些人中一人忙抬头回答:「皇子殿下只让马公公进去,命奴婢们都守在这没有吩咐不准动一步。奴婢们受了命就只能守在这寸步不离了。」
恬熙点点头,便说:「既如此,你们开门,本宫要进去。」那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十分古怪。这让恬熙立刻觉察到不对,连番变故让他的精神再度紧绷起来。脸色一沈,他低喝一声:「出了什么事?」刚刚回话的人难以启齿,便瞧了他一眼说:「奴婢不好说,还请娘娘您亲自过目。只是,请娘娘切莫动气。」
恬熙听了又慌又怒,大喝一声:「废话!开门。」那些人无奈,便起来两人将门推开随后跪回原地。恬熙抬步要上台阶,恰好一阵串门风迎面吹来,风中浓浓的血腥味呛得他几乎后退了一步。恬熙心中一凛,顾不得端庄体面,提着裙子喊着「炎儿」便快步走了进去,栀香忙带着人跟着进去了。
绕过隔断正堂跟后厅的巨大琉璃屏风,恬熙一眼看清了后厅正在发生的一幕,喉里的亲昵呼唤被堵住,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张着嘴却不能说出一句话。紧随其后的栀香先是奇怪,后绕过他看到眼前的一幕,竟是跟身后诸宫人惊骇的捂住了嘴。
只见厅内木头桩似的立着几个沈默的内侍,都是跟着严炎的下人。马良安也在,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正中铺着一张巨大的地毯。恬熙认得那张地毯,它曾经是西域贡品,他和严炅曾经带着孩子们在上面嬉耍,宽广厚实柔软的地毯很得孩子们的喜欢,他们在上面留下了许多快乐的回忆。
此刻,地毯上也躺着四个人,不,也许只能说是四个死人。很难说一个人的躯体已经残破到那种地步,他还能活下来。挨着他最近的那个人,看上去已经毫无生机。所以哪怕他的肚子被破开,肠子被拉了出来缠绕在他脖子上,将他的嘴勒的张开,却只露出血糊糊的口腔──舌头被割掉了!
看起来他生前也曾剧烈挣扎过,因为明明他的四肢曾被用粗大的铁钉穿过地毯钉在地面上,但是铁钉穿过四肢的部位全都成了血肉模糊的大窟窿,他剧烈挣扎让四肢挣脱了铁钉的桎梏,却终究是难逃一死。
另外的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比他好一点。一个全身的皮都被剥掉,看起来剥皮人手艺并不好,所以剥下的皮东一块西一块的零零散散。
他们的肌肉还在抽搐,但是嘴巴只是徒劳的张着,血从嘴里不断涌出,两只眼珠都生生被从框里强拖了出来,死气沈沈的对着恬熙。
他们已经死了!
最后的一人,看起来应该是个嬷嬷。她赤身露体的身上骑着严炎。
严炎背着对恬熙遮住了他的视线,所以恬熙看不清他到底在对这个嬷嬷做什么。
他被眼前这血腥残忍,恍若地狱的一幕刺激得失了神。好半天才梦呓似的喊了声「炎儿!」
严炎闻声回头,看清是他,便淡淡的回了声:「娘娘。」
他转过来之后,恬熙终于看清了他在做什么。只见那名老嬷嬷瘫倒在地毯上,借着从窗外透过的阳光,恬熙可以看到她脸上扎满了银针。她的身体在不断流血,因为她的胸腔被用刀隔开了。就像一件衣服一样,连皮带肉拉开,堆在身侧,露出森森白骨。她还活着,仍旧在挑跳动的脏器证明着她的一线生机。四肢没有被铁钉钉上,但仍然是一团死气的趴伏着。恬熙走过去几步,才看清,她的四肢筋脉已经被挑了出来,耷拉在躯体上。
严炎看着他,稚嫩的脸蛋上沾染着血迹,目光冰冷得找不到一点热度。恬熙看着他,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严炎看着他这个样子,反而镇定的先开口了:「我在惩治这帮狗奴才。你先在外面等等吧。」
他说完了话,手已经拿起一根银针,准确的扎了下去。这一次没有得到太明显的回应,那个嬷嬷只是抖了几下,几不可闻的呻吟了几声。走得近了,恬熙才看到,她脸上的银针大多是扎进了眼眶还有牙龈。她的眼睛还存在,可是已经爆满了血丝,鲜血合着眼泪流了下来,濡湿了地毯。
第十三章
恬熙看着他,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从未谋面的凶徒。
他试探的又唤了声:「炎儿?」
严炎倒是有些不耐烦了,他焦躁的说:「娘娘请到外面坐坐,待我料理完这最后一名狗奴才,自然会出去跟你说话。」
他轻描淡写的企图打发走恬熙,神态平和自然,仿佛此刻他不过是在做着一件小手工,完全不值得人大惊小怪。这样的态度比任何事都能刺激恬熙本就被连番打击折磨得脆弱的心神。
他张嘴要说什么,却下一瞬就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反胃。
他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冲了出去。
搜肠抖肺的把能吐的东西都吐完,最后甚至连酸酸的胃水都吐了出来,吐得再也呕不出一点东西来,恬熙终于稍稍恢复了些。栀香忙着要扶着他坐下。恬熙不肯再踏入那个屋子半步,便只好在屋外一处石墩上坐了。随后栀香又是命人端茶漱口,又是拿热巾擦嘴,然后各色零食安抚。一群人纷纷扰扰变得在他身边忙乎。恬熙都无甚反应,他双目无神的呆呆看着虚空,头脑里一片空白。
过了不知多久,严炎终于出来了,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
他步伐轻快的向一行人走来,栀香他们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他觉察到了,眼神里稍稍闪过一丝不悦。走到恬熙面前,他想了想,喊了声:「母妃!」
恬熙仿佛被惊醒了,猛地抬头看着他,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严炎笑着看着他,若无其事的问:「母妃过来看炎儿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口气如此稀松平常,让恬熙几乎要习惯性的笑一下随后温言宽慰了。可一阵风吹来,将严炎身上那浓浓的血腥味带到恬熙身边,提醒着他刚刚所目睹的一切不是幻觉不是痴梦,而全是出自他孩儿之手!
恬熙艰难的张着嘴,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你…那些人…都是你亲手做的吗?」
严炎听了,似乎满不在乎的说:「是啊!不过我一人可做不来,光是要把他们钉住就费了不少力气呢。」
恬熙听到他的亲口承认,心都快揪起来了。
他颤着声,继续问:「那些手段,你是怎么学来的?」数到这里,严炎的目光一闪,眼角眉梢看着极为渗人的笑了。
他说:「确实是让掖庭府的人告诉了我几手,其他的还好,就是扒皮的时候好难,我都快烦死了,手到现在还疼呢。您看!」
他走上前,把双手伸到恬熙面前。恬熙低头一眼瞥见他指甲缝里残留的皮屑,头脑如遭重击。刚刚平复的脾胃再度翻涌,几乎作呕。
他毫不犹豫的挥手,啪的一声将严炎手打开。
严炎一愣,随后就像一个普通的孩童一样,满脸委屈的瘪嘴唤道:「母妃,您……」
恬熙看着他,终于恢复了神智。
他手指着他,愤怒且痛心的问:「为何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你才多大,怎么就下得了如此的狠手。你如此行事,跟禽兽有什么区别?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痛心疾首的连番斥责,让严炎本来挂在脸上的童稚笑容慢慢消失。
他再度恢复成诡异冷漠的神态,说:「是你答应把他们交给我处置的,为何现在又跑来教训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一群人,值得你如此大动肝火?」
恬熙断然打断道:「那种狗奴才,弄死一百一千我都不可惜,我是在乎你啊!」
他起身一把抓住严炎,痛苦的看着他,说:「你是我的孩子,我都希望你能做个好孩子,这样才能确保你这辈子过的快活安宁,而不是如此的丧心病狂。你还这么小,却已经如此误入歧途,这让我如何不痛心?炎儿,母妃看到你这个样子母妃心里真的非常难受,你明白吗?」
他的言辞如此恳切,却只换来了严炎一声冷笑。
他将自己的身体挣开,淡淡的说:「您痛苦?是啊,您毕竟是我的生母,自然是会难受。可是母妃,在我被那群狗贼折磨虐待的时候,您在哪里呢?」
他突然的反问让恬熙愣了,他回答道:「我知道你们这段日子受苦了,可是我也是无奈。当时我被他们控制住,也是千方百计才脱了困。炎儿你要理解我,我当时已经几乎要……要活不下去了,是靠着对你们的牵挂才撑了下来。」提到那段日子,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严炅,恬熙就要落泪了。是啊,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们,他就那么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了。
他不肯再想,勉强着精神对严炎解释道:「我就是为了你们,这才撑了下去扭转了局面。可是,炎儿,现在母妃才发现自己终究是迟了一步,他们把你生生折磨得变了一个人了。你这个样子,让我该怎么办呢?将来我如何去向你的父皇交代呢?」
他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如此的苦口佛心确实让严炎有一丝动容。
他看着恬熙,微微有些不忍了。便说:「母妃,您是靠着我们才撑下来的。那我呢?我就是靠着这个,才熬过了这一个多月。」
他继续述说着,语气越来越激动:「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吗?就在你走了之后第一天,那个恶妇就把我拖到面前,打断了我两颗牙齿。」
他张开嘴,果然嘴里两排牙中出现两个豁口。「她每天都会把我招到跟前,换着方的折磨我。她身边的人也跟着一起作践,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占了去,把御厨为我做的份例菜全分了,只给我吃狗食。说是给我洗澡,故意用开水烫我。每晚不让我睡觉逼着我向他们下跪。你知道这段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就每天每天想啊,总有一天我会将今日所受的一切变本加厉的讨要回来。每一次,我都在想,总有一天他们落在我手里,我一定要亲手用最残忍毒辣的手段报复他们。我就是靠着这个才能几次撑下来,我不这么想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母妃,您明白吗?」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一旦听闻了严炎所遭受的折磨细节,仍旧让恬熙震惊和心疼。
他一下抱住严炎,凝噎道:「母妃知道,母妃知道你也很苦。是母妃带累了你们,母妃发誓,一定会为你们报仇。可是,孩子,母妃不想你跟着迷了心性。母妃就希望看你们快快乐乐的。」
「让我亲手折磨死他们,我就会快乐!」
严炎突然说道,他推开恬熙,继续说道:「母妃,如果不让我这么做,我心里的怨就永远发泄不出来,我会一辈子都难受。这个,我也希望您能明白!」
他的目光森然,让恬熙都不寒而栗。
他突然想到了:「你,难道还想对李皇后?」提到李皇后,严炎的目光里涌现刻骨的仇恨,他咬着牙,说:「别阻止我,否则我要连您一起恨了。」
恬熙大惊,忙说:「不!」
他急切的说:「不要这样,李皇后确实要除,但不是这样的方式。」
他想了想,咬咬牙道:「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她欠你的,我会一并为你讨回。可是我求你,孩子。不要再这样了,你不知道看着你做出这种事,比用刀剜我的肉还让我疼。所以我求你,好不好。忘了这一切吧,让咱们再恢复到从前。」
他紧紧的抓着严炎双臂,急切的看着他,唯恐他不答应。
严炎无法,便只好说:「好吧!」
他停了停,又说:「可是母妃,我已经不可能再恢复成以前那个严炎了,这个,我也必须告诉你!」
恬熙呆了。
严炎不想再说,便直接道:「我先回去换衣服了,出了一身汗我也难受。」
说着他脱开恬熙的手臂,转身再度走回了那个可怕的屋子。恬熙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如同梦游一般飘回自己寝宫,恬熙沈默的任人为他换衣。负责换鞋的宫女突然一声惊叫,引起了他的注意。低头一看,他刚刚换下的鞋鞋底,全是乌黑的血迹。恬熙呆呆的看着那双鞋,那宫女自知闯了祸,吓得不敢在出声。恬熙久久不语,最后长长的叹息一声,说:「拿去烧了吧。」
有宫人前来传报:「平国公想进宫来向娘娘请安并就大行皇帝丧仪有事请示娘娘。娘娘可要召见他?」
恬熙听到李勤弓,心里更是反感。几乎立刻喝道:「不见!」但是一瞬间理智终于压倒冲动,他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本宫有些累了,让平国公稍后一个时辰,本宫再与他说话。」那宫人答应着去了,轻雯担心的说了声:「娘娘……」
恬熙抬手制止了她,起身,身形颇为疲惫的走进了琥珀阁。爬上了那张白玉床躺下。然后对轻雯她们说:「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轻雯亲手放下帷帐,随后便带着众宫女退出去了。
等到她们走了,恬熙在床上翻了个身,脸埋在被褥间,喃喃的唤着:「严炅…严炅……严炅……」一声一声的,反复不停的叫着严炅的名字,最后终于开始抽泣:「你不能怨我,你不准怨我……不准!!不准!!」
第十四章
恬熙端坐在位上,神色有几分迷离恍惚的看着一样样古玩珍品在面前一一呈过。长贵在他身边躬身将每一样物事的名字来历细细讲解。耳朵里全是他语气恭敬的陈述,眼里看到的,则是自己素日里时常见到的死物。目中所及的每一样,恬熙似乎都能回想起严炅面带轻松满意的微笑,捧着细细赏玩的模样。而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呢?以前,便故意失手当着他面砸损一个,看着他气急又无奈的模样,心中有着莫名的畅快。
后来,便是依偎在他怀里,两人一起品赏。
严炅会在他耳边,将手中古玩珍品的来历,名称典故细细的讲给他听。每当那时候,便是他们之间最惬意的时光。
严炅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低沈有力,不急不缓。听得他耳边酥酥的,心也是软软的。常常就这样一过便是一个下午。
再后来,严炅走了,他一个人守在这华丽空荡的宫殿里。日日看着它们,一遍遍的回忆严炅告诉他关于它们所有的故事。偶尔亲自为它们擦拭尘埃。终归是做不熟不如内侍们手脚轻快稳妥,只得守在一边看着他们挨个为它们清理灰尘。手指轻抚着或平滑或纹理繁复的古玩表面,无聊的数着日子等他回来。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他们之间,有关这些死物的回忆,已经到此为止了。从今往后,严炅将永远的沈睡在他的皇陵,由汪皇后,和这些死物一起陪伴着。而自己,还记得他身边还有一具棺椁,那是他提前为自己准备的。可最终,先走一步的是他。而自己,现在就端坐在位,看着一件件属于他们的东西,被送入皇陵。去陪着,严炅!
坐久了身体就有些疲乏,他动了动换了个坐姿。旁边的宫女琳琅忙半坐在他脚踏上,为他仔细锤着腰。小肉拳确实有效的缓和了腰椎的酸痛。恬熙嘉许的看了她一眼,又由这腰酸想起了昨晚李勤弓没完没了的索取,心中烦躁厌恶至极。这男人,已过不惑之年没想到却是如此精力旺盛,不折腾一整晚弄得自己筋疲力尽竟是不肯停手。又想起最后分开时李勤弓向他提议,这样遮遮掩掩的在后宫冷僻院落私会总不是长久之计,让他在找个借口,定期在宫外与他相会,心中更是烦闷。可如今严曦初登大宝,朝中内外不稳还得靠他扶持,现如今也只能忍耐安抚了。
想到这,恬熙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时正好一个小箱子抬到他面前。这箱子他从未见过,更从未见严炅当着他的面取出来过。
他不由得好奇了,便问:「这个,也是先帝的私藏爱物吗?是个什么宝贝,怎么本宫从未见过?」长贵看扭头看了一眼那个箱子,便忙笑着说:「这件东西,却是是先帝私藏,却也不是什么宝贝。说起来这东西还跟娘娘你颇有渊源呢。」
这倒是吊起他的好奇心了,便说:「你叫他们拿上来,本宫要亲自查验。」长贵忙命内侍们将箱子端上来,然后当着恬熙面打开。恬熙一看,里面并未有什么奇珍异宝,却只是一条裙子。
他有些纳闷,亲手将裙子从箱子里取出,抖开一看,这是条质地轻柔,做工精致的红罗裙。恬熙有几分困惑的翻看着手中的裙子,直到发现裙角,居然残缺了一块。
他一愣,记忆飞快的涌出,他忙再往箱子里一瞧,果然在角落里还有一块红罗残片。
恬熙呆呆的看着那片红罗残片,时光回溯,那一年的湖畔的一次不期而遇。一阵恼人的清风,一条不争气的裙子,一个放肆的人。
他觉得心像是被人用力攥紧一样的疼,真的好疼,疼得他无法喘息,无法出声,疼得整个身体都没了知觉,仿佛死去了大半个。
他看得太久了,终于轻雯在长贵的示意下上前,轻声唤道:「太妃……」见他没有反应,便上去去轻轻推了推他。终于,这一次恬熙清醒过来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轻雯,又再度看了一次那条裙子,满腹的追思悲苦遗憾,也只能化作不动声色。
他轻轻的将裙子放回箱子,轻声对长贵说:「也列入陪葬单子吧!」长贵答应下来。两名小太监上来,要将箱子合上抬下去。恬熙又出声道:「等等!」随后起身,亲手将箱子打开,将那块红罗残片取出。随后才疲惫的挥挥手,说:「去吧!」
接着看了一会,恬熙便说累了回了承欢殿。栀香带着宫女们迎上来,恬熙只说了一句话:「准备沐浴!」栀香一愣,忙笑道:「娘娘还未进食,空腹沐浴有伤玉体,不如进些东西再沐浴吧。」
恬熙不听她的劝,只生硬的再强调了一遍:「准备沐浴!」栀香看了看他神色,便不再说什么了。
宫人们动作很快,不一会功夫恬熙便坐进了浴池里。新进的宫女妙弋殷切的跪在他身边,问道:「太妃可要擦身了?」
恬熙不语,突然闷声不响的便潜入池中。妙弋跟其他宫女大吃一惊,忙喊道:「太妃,太妃您怎么了?」透过馨香阵阵波光粼粼的池水,只见恬熙一动不动的趴伏在池底,半天不肯上来。妙弋急了,几乎要跳入池中。轻雯一把将她拉住,随后摇头说:「别怕,就在这里看着!」
恬熙静静的潜在水底,温热的水吞没着他全身,四周很安静,只听得见气泡的声音。
他觉得很安心,就想呆在严炅怀里一样安心。所以,眼泪便自然的流了出来,混入池水中,谁也看不见,瞧不到……
严炅的丧礼终于到来了,隔着竹帘,恬熙拥着孩子们,木然的看着严曦率百官们在他的灵位前行三拜九叩之礼,心里已经是一片枯涸荒芜。
他的身边是李皇后,现在已经被尊为太后。即使已经完全撕破脸,她的身份毕竟还在,该做的门面功夫不可忽略。她不管百官,只是怨毒的看着恬熙。所以也没注意到严炎正冷冷的盯着她。恬熙毫无知觉,只怔怔的看着上首的灵位出神。
宫人们将几件严炅的心爱之物小心安置在棺椁之中,然后将一层层馆盖合上。就在这时,李太后突然叹了一口气,扬声说道:「皇帝,先帝的心爱之物可曾全都陪他入殓了?可别遗漏了什么他心爱之物,让他九泉之下也不安心啊!」帘外的严曦一愣,然后看了长贵一眼。长贵忙回答道:「启禀太后,老奴已经细细查点过,除几样是让留下做个念想外,先皇生前爱物皆以陪葬。」
李太后闻言摇摇头,冷笑道:「是吗?那为何哀家还瞧见一样此刻还未入殓呢?」长贵一愣,便问:「老奴愚钝,还望太后明示。」
李太后刀子一样的眼光射到恬熙身上,她恶毒的说:「这不潋贵太妃,他可是先皇生前最心爱之宠妃,依我大魏祖制,理应生殉,以报先帝的隆宠之恩。可为何哀家瞧他仍旧好好的坐在这里呢?」
此语一出,严曦长贵诸人皆是脸色一变。恬熙也终于回过神来,转眼看向了她。
李太后的神态越发尖刻,她继续说道:「依祖制,只有历代先皇最宠妃子可有陪葬这一殊荣。潋太妃你早就该生殉追随先皇而去了。何必还要苟延残喘,辜负之前先皇对你的圣眷呢?你若还对先皇还存有感恩,就该自行了断。若还厚颜苟活,那哀家也就只好不顾及我们之间的情谊,亲下懿旨,赏你殉葬了。」
她最后的话说得一字一顿,企图能欣赏到恬熙大惊失色的模样。可惜她失望了,恬熙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一丝动容。倒是严曦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道:「不可!」
李太后扭头,说:「怎会不可?」接着逼向恬熙,说:「先帝如此宠你疼你,现在哀家把你送下去陪他,他自然会满意欢喜的。你说,是不是?」等她贴近,脸孔已经愈发的扭曲了。恬熙身边的孩子们吓得缩成一团,拼命的往他身后躲。
恬熙张开双臂,将孩子们护在身后。
严炎没有动,只是冷眼旁观。一会后,恬熙缓缓一笑,说道:「太后说得是,是臣妾糊涂了。」
说着,他径直起身,不理轻雯她们的阻拦,从帘子里走了出去。
严曦见他出来吓了一跳,忙走上前拦道:「母妃不要冲动,父皇也不会愿意您如此的。」
恬熙看着他,微微一笑。却坚定地绕开他,径直走到严炅灵位前。
严炅灵位前各色陈列中,有一把乌鞘匕首。恬熙伸手将匕首取过来拔出,那匕首曾跟随严炅出入沙场,浸饮过无数鲜血。观之锐气极重,令人生寒。恬熙只看了一眼,便在严曦赶上来阻拦前,将手放置案上,匕首卡入指间,就在严曦「不」字说出口同时,刀落,鲜血迅速涌出染红了灵案,更是染红了严曦的眼。诸人皆惊!
第十五章
严曦大叫一声,赶上前来抱住恬熙,将匕首从他手中夺出来。再一看灵案上躺着一只尾指。而恬熙的血已经将他的孝衣染红。
严曦心痛难言,恬熙已经痛得脸色蜡黄,却仍强撑着,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颤抖着将那物事和被他切下的手指放在一处。随后对赶上来的轻雯说:「去,将此两物包好,放置先帝棺中。」
严曦一看,那东西原来是一块红罗。恬熙强撑着一口气,扬声对在场所有人说道:「先帝临终前有过嘱咐,令本宫务必要将膝下几位皇子抚养成人,在此之前不可起轻生之念,否则九泉之下他难以安息。本宫现先以指代身陪伴先帝,待完成先帝嘱咐后,自当追随先帝而去!」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再也承受不住这锥心之痛,终于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经是回到琥珀阁的床上。左手仍在微微抽搐,恬熙艰难的将手举高到眼前。看到左手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小指的部分已经消失。
他默默无语的看了一会,动静引来了守候在帐外的人。帐帘一挑,先是轻雯焦急欣喜的脸庞:「可算是醒过来了」,再一看恬熙正端详着自己的左手,她眼圈一红,身后的严曦已经沈着声问道:「母妃,手还疼吗?」
恬熙将手放下,冲着这群关心他的人一笑。这份镇定却让各人更加心酸。
严曦就忍不住说了:「母妃何必要听那毒妇逼迫,朕既然在场,怎会准许她逼你去自尽呢?现如今您受这断指之痛,却让朕情何以堪。」
他心疼的埋怨,却逗笑了恬熙。
他逗笑道:「看你这孩子,登上了龙位,说话神态就跟长大了十岁似地,咋一看就……」
他突然顿了顿,神色即刻黯然。轻雯在一旁明白他心思,怕他本就身躯受残还要受心伤之痛,忙上来岔开道:「娘娘一向沈着,今日却如此冲动伤残了金躯,别说陛下,就连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看着都心疼。那太后本就是无理取闹,您何苦要如此果决,遂了她心愿?」
恬熙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只是无所谓。
他静静说道:「若本宫不如此,她必定纠缠不休。且不说让天家威严,先皇自尊在众臣面前荡然无存,本宫也决不准她借此来发作,用不尊先皇不孝嫡母的名义败皇帝名声。」
他将自己的打算娓娓道来,却更加让严曦难受。
他红着眼圈说道:「虽如此,怎能让母妃为朕牺牲如此?」
恬熙摇头,微笑道:「我并不觉得牺牲!」轻抚着断指的部位,他叹息道:「这根手指,本就属于他。现在陪他去了,他会喜欢的。」
严曦一愣,不明所以。轻雯却明白他心意,眼圈一红几欲落泪。忙掩饰道:「娘娘还疼吧?麻沸汤已经备好,要进一碗压压疼吗?」
恬熙点点头,手确实又疼得紧,一时间一句话都不肯多说。而严曦,也在一旁紧盯着他沈默不语。进了麻沸汤之后,恬熙渐渐觉得精神迷糊,不知不觉的又睡了过去。轻雯示意坐在床边的严曦起身,将锦帐放下,用一柄紫玉如意压帐。随后无声的请严曦出了琥珀阁。
严曦踏出阁后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有几分困惑的问轻雯:「姑姑,母妃的话意指如何?」轻雯被他如此一问,终于忍不住先落下泪来。她忙擦了泪水,摇头对严曦说:「娘娘对先帝之情深,先帝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严曦不解,轻雯便叹息道:「陛下不知,左手小指,在我们民间,也叫姻缘指啊!」
严曦闻言略一思忖,脸色不知为何,居然有些发沈了。
恬熙睡得并不安稳,昏沈沈中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从脑子里闪过,左手的钝痛也渐渐淡化了。鼻端嗅到的沈水香,是他最熟悉的味道,也是严炅身上最惯常闻到的味道。于是,便为他诱出了一个已经久远的旧梦。
那一年七夕,按照惯例总是要大宴一场过节的。
严炅与他参加完宫宴一起回宫。
他饮多了几杯,酒劲上头,头脑发晕心里发烫。便耐不住酒性,非要拉着严炅陪自己下辇散步回宫。
严炅被闹得无奈,只好顺着他陪他下了辇。只让四名提灯宫女开路,两人让随从们跟在后面,沿着太液池畔缓缓前行。走了一会,严炅又好气又好笑的说:「吵着闹着要下来散步,现在这算什么?」
恬熙懒懒的在他怀里回了声:「怎么了?」
严炅在他臀上拍了一把,笑嗔道:「你可以把脚沾一沾地了吗?」
恬熙嗯了一声,回答:「你先把手放开。」
严炅笑道:「朕若放开摔了你,怕是你又要借题发挥了。朕不上这个当!」
恬熙满不在乎的说:「别怕,我勾着你脖子呢,摔不了!」
严炅笑出声来,拍了拍他的脸,爱怜的说:「你啊……」,揽他腰的胳膊又提了提。
恬熙在他怀里嘻嘻笑着,一转脸便瞧见轻雯带着承欢殿宫人前来迎接两人。
他便说:「今天夜色这么好,我可不要早早歇息。我们看星星好吗?」
严炅看他水杏点点,粉腮晕晕的模样,知道他已是醉了。一时也不急着回宫,便带着他往亲水小筑去了。清风一阵阵吹过,吹消了恬熙脸腮心头的燥热,他终于酒退,便拉着严炅看星星,缠着他要他给自己找牵牛织女星。还撒着娇要他给自己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严炅无奈,便只好抱着他在美人靠坐了,一边赏星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讲故事。恬熙哪里是想听故事,不过是借机再撒娇想看严炅无奈的模样。现见得逞,便笑眯眯的靠在他怀里听他别扭的将着古老的传说。
严炅开始还有几分不自在,后自己也被这静谧的夜晚给弄醺了,故事讲得越来越顺畅。讲到织女隔着银河哭望牛郎的时候,恬熙扑哧一声笑了,随后对他说:「你说这织女怪不怪。她与牛郎的姻缘本就是牛郎强迫,她是无奈受了。母后救她离了人间清苦日子回归天庭,她却又不愿意了。这是为什么?」
严炅抬起他的脸,借着月光深深的看着他,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如此迷人,让他的神色看起来也是如此的温柔:「那是因为,牛郎开始虽是以计强迫,可后来确实是以情待人,织女自然是改变心意,愿意跟他厮守一生了啊。」
恬熙抬头看着他,月下的严炅眉眼都软和下来。
他缓缓送上粉唇,严炅低头接了,两人拥吻到了一处。许久,终于气喘吁吁的松开。恬熙便更加软了身子,恨不得整个人都瘫在严炅怀里。两个人依偎在一处,遥望着牵牛星,谁也不说话。
直到轻雯上来,含笑说道:「今日是七夕,陛下娘娘可要应节系上红线?」
恬熙奇怪的问:「系上红线?」轻雯笑着点头,说:「民间风俗,七夕之夜也是月老之夜。这天月老会翻看人间姻缘薄,听天下痴男怨女祈求成全姻缘。所以若是能与意中人一道,用系于尾指的红线相连并保证一夜不断。便可保夫妻不起争执,姻缘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严炅颇有趣味的听着,听到这里突然笑出来,然后说:「既如此,确实该向月老求上一求,治治你这刁蛮脾气,否则朕真是日日都不得安生了。」
恬熙不知为何脸上一红,嘴硬道:「胡说,我几时刁蛮了?」
严炅笑着不理他,示意轻雯上来,用红线将将两人的尾指相连。恬熙便问了句:「为什么是尾指?」轻雯笑着说:「娘娘不知,尾指有个说法,也叫姻缘指,是专门应对姻缘的。」
说话间轻雯已经系好,为了方便两人活动,彼此之间的红线留了三尺长。
严炅打量着红线,笑着对他说:「从这刻起,你可得虔诚些。否则可就不灵了。」
恬熙也笑了,说:「行,我就试试看它到底灵不灵。这红线这么细,今晚你可要仔细点,若断了可别算到我头上。」
严炅笑了,说:「自然如此。」两人相视而笑,系上红线的双手相牵十指相扣。
严炅说:「夜深了,回去吧?」
恬熙嗯了一声,乖巧的跟着他站起来,两人一直到回了宫上了床安歇,红线都未曾解开。
可第二天起床,红线却终究是断了。那么脆弱的一根线,那就真禁得起一夜了?恬熙不高兴,还得劳动严炅哄劝他开颜。末了,恬熙便说道:「这根线不好,明年一定要换根结实的。」
严炅便取笑道:「既如此,朕就吩咐他们准备条红麻绳给你用,如何?」
恬熙笑了,说:「可不许忘了。」然后终于把这不快抛之脑后,期待的等候着下一个七夕。
可终究,以后的七夕都不再需要红线了!恬熙沈沈睡梦中,如此做想道:你虽未能完成承诺,可我,终究是定要完成心愿的!你看,我就是这么任性的人。现如今,你可管不了了。
第十六章
李勤弓拉着恬熙的左手,叹道:「多好的手,偏偏它主人竟是如此狠心,这么美都舍得毁了。太妃这又是何苦呢?」
恬熙耐着性子,笑道:「是本宫的手,本宫都不在乎了,国公倒是越俎代庖了。」
说着想不露痕迹的将手抽回,李勤弓却将手握紧在掌中,轻轻抚摸那已经残缺的部分,突然问了句:「还疼吗?」
恬熙一愣,转为笑道:「不疼了,多谢国公惦记。」
李勤弓摇头,说:「十指连心,怎么可能不疼?你啊,太冲动了。有我在,谁能动你一根毫毛,谁敢多说一句?」
他连连摇头叹息,恬熙只是不耐。面上却只好抿嘴笑着说:「国公出入杀场数十年,身上多少创伤,跟您相比,这区区断指之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勤弓却摇摇头,说:「那怎能一样?我这样的粗人惯来粗糙,被捅个透穿也算是小事。你入宫以来一直金尊玉贵的娇养着,平日连个磕碰都少有,如何禁得起这等摧残?说到底,还是我疏忽了,那李氏既然敢残害皇子,自然已是丧心病狂不顾后果了。既如此,还是该将她早早打发了才是。」
提到李太后,恬熙立刻警觉起来。
他问:「国公准备如何处置李氏?」
李勤弓盯着他的手,看似淡然无波的表情,话中却闪过一丝狠辣:「她只是先帝继后,要将她抹杀,其实也并不难。」
恬熙听了眸中波光一闪,淡淡说:「不行!」
李勤弓一愣,便说道:「这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她已经濒临癫狂,今日不除她,难保她下次再生事端。」
恬熙仍旧是摇头,李勤弓见状皱起眉头,说:「太妃还在顾虑什么?经先前风波,她已失却人心,再加上我坐镇朝堂,就算除了她,也没人敢质疑。」
恬熙看了他一眼,妩媚的笑道:「看你,我都还没说什么呢,就急成这样了?」
他把手从李勤弓掌中抽出,为他理了理衣襟。然后缓缓说:「本宫不让伤李氏,自有本宫的理由。但是也请国公安心,本宫自然有办法让李氏从此安分,再不生事端。」
李勤弓闻言见状,想了想,便说:「也罢,那就由太妃做主了。只是若不行,下一次太妃绝不能再迟疑了。」
恬熙点点头,说:「那是!」
送李勤弓出去的时候,他看着恬熙,问道:「这月十五,娘娘还要出宫礼佛吗?」
恬熙眼神微动,随后笑道:「自然是要的,不如此,如何能让佛祖知我虔诚之心。」
李勤弓也笑,便满意去了。恬熙待他走后,换了副神情,冷冷的转身回了内殿。
轻雯上来,悄声问:「娘娘,刚刚为何不就让国公除了那李氏。这样日后追究,罪名也落不到我们头上。」
恬熙摇摇头,说:「她毕竟是先帝册立的皇后,再不好也轮不到李勤弓这下臣废黜,否则先帝的颜面何存?若害了她性命,日后流传出去,后世又该如何看待先皇和陛下?我怎能让此等事发生。」轻雯点头,便问:「那娘娘准备如何做?」
恬熙嘴角泛起一个冷笑,说:「去,将马良安叫来。」
李太后正在对一个宫女发脾气,让人拖她去跪瓷渣子的时候,恬熙带着一大群人来了。
李太后看着这来势汹汹的阵仗,也有些心寒。她色厉内荏的喝道:「你来做什么?为何不向哀家行礼?」
恬熙淡淡的看着她,只对身后的马良安说两个字:「动手!」马良安立刻带着一群身高力壮的太监上前,一些看住太后宫里的宫人,一些却是上前钳制住李太后。
李太后大惊失色,喝道:「大胆!放开哀家,否则哀家要你们的脑袋。」马良安如何把她放在眼里,嘿嘿笑道:「太后娘娘,您先省着点力气,待会有的是机会让您喊呢。」
说着跟几名太监将李太后按在地上,让她一动不能动。
李太后心慌,连声喊着自己的宫人。可他们全都惧怕的躲得远远的,哪里敢靠过来。
轻雯扶着恬熙在上首坐下,恬熙冷冷的看着地上狼狈的李太后。
李太后不堪示弱,愤愤的抬眼瞪着他。衣衫凌乱,发鬓散开,实在是狼狈不堪。
李太后突然冷笑一声,然后厉声道:「你想害哀家?狐媚子搭上了李勤弓那个老匹夫就张狂了吗?哼哼,也好,就让哀家下了黄泉去告诉先帝,他千疼万宠的潋贵妃,在他身后是如何回报他的恩宠的。让他也高兴高兴。说吧,是白绫,还是毒酒?」
恬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淡淡的说:「本宫不会害你性命!」
李太后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狐疑的看着他,问:「你竟会如此好心?」「好心?」
恬熙重述了一声,突然嘲讽的一笑,说:「不杀你是真,但,好心,可就未必了。」
李太后不解,恬熙已经悠然说道:「你数次兴风作浪,次次都给本宫带来无数麻烦。若再放任不管,谁知道哪天你又耍出新花样来。倒不如现在就治了你,除了大患。」
李太后一阵生寒,连忙问道:「你要如何待我?」
恬熙淡笑,娓娓道:「也没什么打紧的。不过是想让你闭口不言,充耳不闻,收手不动罢了。」
他神色平静,态度安和,但李太后却无端出了一身冷汗。她颤声问道:「你要如何做?」
恬熙看着她,突然笑了,那笑容宛如雪地朝阳,璀璨冰冷。
他低头垂眼,轻抚着自己的手指,说道:「本来,可以用药,就可让你形同废人。可是,那样似乎也太便宜你了。所以,本宫就想,还有什么法子没有。所以,本宫就去请教了几位宫中老人。」
他抬眼瞧了一眼带来的人群。
人群中走出一人,看外表不过是个油滑宫人。
他谄笑道:「太后万安,老奴年槐奉太妃之命,今日前来伺候太后。还请太后莫嫌弃老奴伺候的不好。」
李太后瞧了瞧他,忍不住问:「他是何人?」
恬熙懒洋洋的说:「他是掖庭府司刑局的人才,对这拷问刑罚之术极有研究。今日,本宫很用得上他呢。」
说着,他也不看李太后骇得蜡黄的脸色,转头问年槐:「年槐,本宫今日吩咐你的事,你可得给本宫办好。」年槐把身体拱得像只煮熟的虾,他点头哈腰的说:「太妃尽管吩咐,老奴一定给您办得妥当。」
恬熙微笑,说:「本宫想让太后从此不可行走,不可提笔写字,身体不可动弹,可有法子?」年槐忙笑着说:「这个容易,只要挑了太后四肢经脉,再以铁钉钉太后腰椎几个要紧屄位,自然就能让太妃满意。」
恬熙满意一笑,李太后却绝望的喊出来:「不!」
恬熙看了她一眼,又问:「太后最近精神有些糊涂,若是对外胡说了些什么,可该如何是好?」年槐继续谄笑着说:「可用药让太后说不出话来。」
恬熙摇头,说:「不成,哑药痕迹太大,再者若太后想不开,想要嚼舌自尽,那可就是你的差事没办好了。」年槐忙吓得跪地道:「是!那,可用银钩勾了太后舌筋,外表瞧着毫无破绽,只是舌头再也不能动弹,那就不能嚼舌了。」
恬熙点头,满意一笑,说:「既如此,你且放手做吧。」
年槐忙起身,先对李太后说:「太后安心,老奴必然给您办得妥当,身上绝不留一点痕迹。」
李太后几乎要骇疯,她张口欲喊,已经被年槐用一只特制的撑口器将嘴巴撑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槐取出一只银钩子,锋利的勾尖闪着寒光。眼看着他用一根钳子钳住李太后的舌尖拉出,再用银钩深入舌根勾扯。
李太后叫不出来,只能痛苦呜鸣。恬熙静静的端坐在上瞧着,轻雯有些看不下去,上前说:「娘娘,这里交给马良安就好。这等血污之事娘娘千金之躯还是莫受玷污为好。要不,让奴婢陪您回去吧。」
恬熙轻轻摇头,眼睛只冷冷盯着已经在痛苦挣扎的李太后,淡淡的说:「本宫不走,本宫要替炎儿看清楚她的下场。」轻雯无奈,只好在一旁陪着。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年槐忙完了,便停手退到一边。恬熙起身上前,仔细瞧了瞧李太后。只见她赤身裸体的仰躺着,四肢瘫软如死蛇,肋下腿根口中仍旧流血不止。她人已经晕死过去,恬熙盯着她已经蜡黄的面庞,唤道:「来人,为太后包扎,仔细照看着。」那些被看管的太后内侍忙上前几个,战战兢兢的为李太后披衣包扎伤口。
恬熙立在堂上,扬声对他们说道:「太后突发中风,需要静心疗养。以后这前朝诰命,后宫妃嫔请安可免了。」
李太后宫中诸人战战兢兢的答是。恬熙看了他们一眼,又笑道:「从今往后,太后就交给你们照料了。你们可要细心入微,周全体贴,本宫可是惦记着的。照顾她的功劳,本宫都会一一记在心中。你们可听明白了?」底下一片唯唯诺诺,恬熙笑笑,便起身回宫了。
第十七章
她的面色不自然的亢奋着,看起来就是一个彻底疯子。恬熙只是冷静的看着她,听完她的诉说,最后才缓缓开口道:「你说是先帝毁了你一生。可若不是你贪图富贵,先帝难道真会逼你不成?」
李太后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恬熙继续说道:「先帝是醉后临幸了你,而你呢?算算日子,那应当是先帝还是皇子时的事吧?当时你不过是一介婢女,如若并不想留府承宠,依先帝的脾性,他会威逼你不成?先帝就算有错,你也不是无辜。做错了选择,就要为此付出代价!做人要知足,别总是痴心妄想更多,否则最终也是害人害己。」
他缓缓道来,李太后的脸色却开始慌乱:「不,不是,我不是贪图荣华,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恬熙懒得听她再说,打断道:「你的境遇确实有可同情之处。但是那又如何?」顿了顿,又说:「你恨我也罢,恨先帝也罢。可你怎能对我的孩子们下手?稚子无过,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严炎皇子又做错了什么?你居然也狠得下心来那样折磨。」
李太后又开始狂笑起来:「严炎活该,谁让他长得那么像你?我明白,比起一刀一刀的割你的肉,还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折磨他们更有用。我现在只恨当时还是手软,没能弄死他们,否则你也该生不如死了吧?」
恬熙表情冷凝,点点头说:「那是了!」随后扭头对年槐说:「可以了,动手吧!」
年槐忙起身,先对李太后说:「太后安心,老奴必然给您办得妥当,身上绝不留一点痕迹。」
李太后几乎要骇疯,她张口欲喊,已经被年槐用一只特制的撑口器将嘴巴撑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槐取出一只银钩子,锋利的勾尖闪着寒光。眼看着他用一根钳子钳住李太后的舌尖拉出,再用银钩深入舌根勾扯。
李太后叫不出来,只能痛苦呜鸣。恬熙静静的端坐在上瞧着,轻雯有些看不下去,上前说:「娘娘,这里交给马良安就好。这等血污之事娘娘千金之躯还是莫受玷污为好。要不,让奴婢陪您回去吧。」
恬熙轻轻摇头,眼睛只冷冷盯着已经在痛苦挣扎的李太后,淡淡的说:「本宫不走,本宫要替炎儿看清楚她的下场。」轻雯无奈,只好在一旁陪着。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年槐忙完了,便停手退到一边。恬熙起身上前,仔细瞧了瞧李太后。只见她赤身裸体的仰躺着,四肢瘫软如死蛇,肋下腿根口中仍旧流血不止。她人已经晕死过去,恬熙盯着她已经蜡黄的面庞,唤道:「来人,为太后包扎,仔细照看着。」那些被看管的太后内侍忙上前几个,战战兢兢的为李太后披衣包扎伤口。
恬熙立在堂上,扬声对他们说道:「太后突发中风,需要静心疗养。以后这前朝诰命,后宫妃嫔请安可免了。」
李太后宫中诸人战战兢兢的答是。恬熙看了他们一眼,又笑道:「从今往后,太后就交给你们照料了。你们可要细心入微,周全体贴,本宫可是惦记着的。照顾她的功劳,本宫都会一一记在心中。你们可听明白了?」底下一片唯唯诺诺,恬熙笑笑,便起身回宫了。
回了宫,严炎正等着他呢。见他进来披头便是一句:「您去处置那贱妇了?」
恬熙一看是他,忙小心的笑道:「炎儿过来了,小厨房的茯苓绿豆酥也该好了,碎绿,快把点心端上来。」便说便讨好的拉着严炎坐下。对于他的殷勤,严炎冷淡以对。只是追问:「您去处置那贱妇了吗?」
恬熙便笑着说:「你先听我慢慢说。」于是便将他如何处置李太后一一道来,期图严炎听后心中的怨毒能够消散一些。没成想严炎听后反而极为不悦,质问道:「母妃为何如此心慈手软,就这样就算了吗?您忘了她当初是怎么迫害折磨我们的吗?」
恬熙忙安抚道:「你别急,听母妃说,就这样留她一条性命,比活活折磨死她要强十倍。炎儿,你是母妃的孩子,母妃怎会不为你报仇出气?你若不信,且慢慢往后看。这贱妇往后的日子,可难着呢。」
确如他所言,自那日他当着阖宫上下生生把李太后折磨成了废人,前朝既然未起一丝波澜。宫中立刻明白此时风向如何。宫人最善见风使舵奉高踩低,潋贵太妃不容李太后,可惜碍于台面只能做足礼数,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该为潋贵太妃出气。如何往死里作践一个人,没有谁能比他们更加擅长,况且对象是个不能言不能行的废人,无论怎么做都无人知晓,他们自然是放手猖狂。
先是李太后瘫痪在床,床前伺候的宫人却格格刁钻古怪疏懒难使。私自将她每日的饮食份例全都各自分享,却动不动就让她一天沾不到几滴水。再加上李太后无法出声,大小便全都不能自理也无法出言警示,往往动不动就失禁。宫人们开始给她戴上尿布,省的换被褥的功夫。可后来他们懒得更换尿布,往往两三日才换一次,那时候尿布已经被排泄污物沤得恶臭难闻。就这样没过多久,等到严炎跑来看时,李太后已经满身腥臭难闻,下身生了无数恶疮,人不人鬼不鬼的看着恐怖。
严炎看着她如此惨状,终于心中大快。
他冷笑着走近李太后,她已经被病痛折磨的神志不清,自然注意不到严炎的存在。这让严炎很是不满,他灵机一动,竟然举起一柄青鼎香炉,将李太后的牙齿生生砸下了两颗。
李太后痛得发出惨叫,却无法出声。
严炎听得舒服顺耳,终于畅快笑道:「母妃果然英明,留你这贱妇的命慢慢折磨,可比一下子要你狗命强百倍。既如此,我就留着你,待哪一日心头不痛快了,再来寻你开心。」
李太后痛的哭嚎不休,口水混着血顺着嘴角流出来。
严炎却畅快的大笑,最后意满而归。
第二日恬熙便知道了,他低吟了一会,便对轻雯说:「你亲自去一趟太后宫中,传本宫口谕‘太后是有福之人,应当长命百岁好享此生荣华’。让他们悠着点,别太过火了。」轻雯便跑了一趟,终于让那群人稍稍收敛了些,记得每日定量喂食,这才让李太后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李太后已经被整成了废人,现今后宫中还剩朱琪瑶仍旧安在。恬熙敲着案几,懒洋洋的说:「真是棘手,杀不好杀,放着又是个祸害,可该如何是好?」
李勤弓吻着他的光裸的肩,不以为意的说:「杀就杀了,既然太后都能动,动她区区一个太嫔又如何?」
恬熙便不满了「我可没杀太后。」
李勤弓笑了,说:「你把她折磨的生不如死,还得继续苟活人世,这可不比杀她还狠十倍。」
他的手在恬熙胸前的蔷薇纹身上反复摩挲,恬熙目光一闪,扭身闪开他的拥抱,用被子裹住裸身,生气道:「你要是觉得我狠毒,趁早离我远点。大不了回头我再送你十个绝世美人伺候。不好过让你陪着我这毒蝎心肠?」
李勤弓笑吟吟着将他连人带被一起抱住,又接着说:「我最爱玫瑰有刺,若没了这个它再香再美也是俗气。」
他笑叹道:「先前我还不懂,现今才知为何我大魏接连两代帝王都沈迷于你。你啊,容貌身段倒是其次,这性子才如美酒般醉人迷性。」
恬熙不愿听他提起这个,立刻唾了一声,骂道:「你提先皇做什么,存心羞辱我吗?我知道当初是我引诱了你坏了你名声,你放心,横竖好处你担着,将来下地狱的也是我。」
第十八章
他说着说着便起身披衣要走,李勤弓忙笑着按住他肩膀,哄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是我先不该提这茬。看在我竭力为陛下稳定朝局,安抚人心的份上,今天就原谅我吧。」
他嘴里说着求饶的话,但是一双手强硬的揽住恬熙。恬熙知道今日仍旧是不能躲的,便只好缓和了颜色,嘴角一勾,妩媚妖娆的娇喃道:「知错就好!」……
轻雯一直提醒着听屋里的动静,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时,她隔着门板唤了一声:「太妃娘娘!」
李勤弓的声音传来:「进来伺候吧。」轻雯忙带着两个宫女推门进去,无视未散的淫靡气息开始忙碌。恬熙懒懒的起身下榻,轻雯忙为他披上一件衣裳。
李勤弓歪在榻上,悠闲的看着一群宫人围着恬熙忙活。然后悠然的问:「真的不需要除掉朱琪瑶吗?把她放在后宫也是个威胁。」
恬熙低头沈吟了一会,说:「不,她毕竟护过我的孩子们,念着这点恩情我都不能对她下手。」
他又抬起头「况且一旦朱家被连根拔起,她一个人在宫里又能做什么?罢了,先前我一连杖杀六十刁奴,已经犯下不少杀孽了。就当是为孩子们积德,我放她一码吧。」
李勤弓听他这么一说也就算了。但他又走上来亲热的揽住恬熙,伸手在他小腹处抚摸,说:「说到孩子,不知这里可能不能为我生一个呢?」
他的口气像是开玩笑,但是恬熙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盯着李勤弓半天不说话,李勤弓见状便笑道:「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脸都绿了。」
恬熙这才缓过颜色,白了他一眼骂了句「不正经!」,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李勤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原地矗立良久,末了自嘲一笑,喃喃道:「老不正经!」随后也迈步离开他与恬熙这个偷情地。
恬熙上了马车,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对轻雯吩咐了一声:「药!」轻雯忙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瓷瓶。恬熙披头夺过,直接打开往嘴里倒。轻雯慌忙劝道:「娘娘,不用吃这么多的。吃多了伤身啊。」
恬熙不理,只一口气吞了大半瓶。艰难的吞咽下去后,他忍着满嘴的苦涩味道,恨恨的骂了句:「得寸进尺的老色鬼!」
回到宫中,薄桃迎了上来先低声说了句:「陛下来了,正在屋里等您呢。」
恬熙步子微顿,随后又恢复常态,微笑的说:「这孩子一向都是孝顺,总不忘向本宫请安。」嘴里跟轻雯说笑,他脚步轻轻的走进殿内。
严曦果然在,见他进来就从位上起身,恭敬的行礼道「孩儿给母妃请安。」
恬熙含笑走上去拉住他,细细打量一会,欣慰笑道:「又长高了」,端详了他的面孔,他又有几分恍惚和忧伤的自语道:「越来越像了。」
严曦盯着他,笑问:「母妃说朕像谁?」
恬熙回过神来,便说:「还能是谁,自然是你父皇。」
严曦便不继续说下去,转而从身边长贵手中托盘取过一个锦盒,递给恬熙说:「朕命他们为母妃造了一样东西,母妃可试试?」
恬熙将锦盒接过打开,有些愣了。盒子里装的是一只做工精致繁复的金甲套,看形状应当是装在小指上的。
他错愕的看着严曦:「这…」
严曦一脸心痛的说:「每次看到母妃的手,朕就愧疚难当,每晚入寝前,回想起对父皇做下会侍奉保护您的承诺,更是惭愧无比。煎熬之下朕唯一能做的就是命巧匠做此甲套,还请母妃务必体谅朕的心情。」
他的言辞恳切让恬熙动容,他心酸又欣慰的看着严曦,嘴里说:「这孩子,母妃这么做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何苦钻着牛角尖。好吧,母妃答应你就是了。」
说着他伸手要去拿那只指套。
严曦先一步将指套拿起,对他说:「让朕给你带上。」
恬熙有趣的看着他,说:「越来越像个大人了。」手已经向他伸了过去。
严曦将他的手小心捧着,然后将指套套上那残存的一点指根处。由于恬熙那一刀实在是太决绝,所残留的一点指根完全不能固定指套。好在指套底部有活扣,紧紧的扣住指根外还,底下的金链连着四只戒指和一只手镯。一一戴上之后,看起来便是一件极为特别的手饰。不但将手指的残缺遮盖,更是将白皙的手衬托的华贵夺目。
恬熙看着也喜欢,看了又看,笑着赞许道:「真难为你们想了,这东西确实精巧。」
严曦便问:「母妃可喜欢?」
恬熙点头,笑着说:「且不说这东西确实好,曦儿的一片心意,我自然是更加欢喜的。」
严曦便欢喜的笑了。
恬熙也是含笑拉他一起坐下,然后说:「曦儿已经快十三了吧?」
严曦点点头,说:「下月初五便是朕的生辰。」
恬熙感叹道:「真快啊,就算是寻常百姓,也是快要成家立业独当一面的年纪了。」
他看着严曦,说:「我想,你该娶亲了。」
严曦一愣,下意识的说:「朕刚刚登基,还不用如此着急吧?」
恬熙解释道:「自然不是急着让你立刻娶亲,但是可以先定个婚约。」
严曦有些沈默下来,恬熙看他如此。便忙小心解释道:「我知道你可能觉得仓促,可你想,你年少登基,之前你父皇为你招募的东宫势力也来不及培养成熟。现如今不能依靠他们,就只能重新想法子。朱氏我们要除,李勤弓我们也得防。你现在需要更多的能人供你驱使。」
严曦沈吟了一会,便笑道:「既如此,母妃可有中意的人选?」
恬熙摇摇头,说:「有一些人选,但最终还要让你裁定。这毕竟是你的婚事,我不能随便插手。我相信以你的聪明,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严曦想了想,微微一笑,说:「朕知道了。」
严曦出了承欢殿又回去了御书房。
他的老师,太子太傅秋同善正在等他。
严曦吩咐赐座,坐下与他寒暄两句后,便将恬熙的打算告诉了他。秋同善听了含笑不语,严曦也是摇头有几分叹息道:「潋母妃毕竟久居深宫,且一直深受先皇宠爱庇护,对权谋政治实在是所知甚少啊。」秋同善见他说了,这才说:「企图借用婚约拉拢外戚稳固朝政,不过是急功近利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若无心忠向皇上,一份婚约如何能改变其衷?况且从古至今外戚专权大多酿成大祸,陛下不可再行此招。」
严曦却摇摇头说:「母妃也是为了朕,朕不忍拂他心意。还请老师为朕选几个家世合适的女子,朕再拿去与他择其一缔结婚约便是。」秋同善一愣,便说:「陛下仁孝,也无需如此过于在意贵太妃。
他既心念陛下,对于陛下的任何决定也该是支持的。何必反而是陛下迁就他呢?」
严曦含笑道:「不,朕若拂了他心意,必要将其中利害关系说与他听。母妃虽会改变心意,只是心中怕是会有几分惭愧,日后定不敢再为朕关注考虑任何事。朕并不想如此。」
第十九章
秋同善奇怪,便问:「陛下,微臣不明。若贵太妃不愿再插手陛下谋划国事,专心颐养天年。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局面吗?陛下何故不愿如此呢?」
严曦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此事朕心中自有打算,老师无需多言了。」秋同善见状,便忙说道:「是微臣多嘴了。」
严曦含笑做出无需介怀的手势,然后问:「国公那边动静如何?」秋同善回道:「国公近日并未有异动,虽府上常有各部官员拜访,可他接见的并不多,也并未安插自家亲眷到要职。」
严曦皱皱眉,说:「这就怪了,之前朕欲赐封他的几个子侄为官,也是被他推了。
他如若并不图执掌大权家族兴盛,那到底所图如何?莫非真是一心为国?可之前他一直远离朝堂,先皇薨后,也是隔了一个多月才突然出面挽回局势。如说他是一心勤王,这是否也是太慢了些。这其中的蹊跷,真是让朕琢磨不透啊。」
他悠然感叹道,十三岁的少年神情却十分老成,让人不敢轻视。秋同善有几分沈默,严曦便问:「不知老师是如何看待李勤弓此人的?」秋同善摇头,说:「微臣与他并不相熟,故而不敢妄加揣测。只是…」
他犹豫的看了一眼严曦,又说:「只是微臣想他毕竟是开国元老,自然是不愿亲眼见他当年追随先太祖皇帝打下的万里江山,落入奸贼掌控吧!」
严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老师刚刚想说什么?」秋同善有些惊愕,忙说:「微臣并没有什么想说的。」
严曦盯着他,断然道:「不,刚刚你在隐瞒一些你知道的东西,请老师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秋同善惶然,没想到居然会被他看破。
严曦几经逼问之下,他无奈说:「微臣,最近听到了一些风声,左不过是些无稽之谈,应当是奸党放出来扰乱人心的无聊言论。所以觉得不该说出来有辱圣听,故而不谈。」
严曦便问:「是些什么话,说来听听。」秋同善便结巴了,半天吭吭哧哧的说:「此事事关国公与……与贵太妃的名誉,微臣实在是不敢禀报陛下。」
严曦闻言顿时脸色阴沈下来:「从实说来,不可隐瞒半句」……
严曦再次来到承欢殿的时候,恬熙正在换妆。听闻他来觉得有几分诧异,便笑着迎接他道:「陛下怎么又过来了?莫不是今日比较清闲?」却见严曦面色不善,不由得顿住脚步。
严曦脸色铁青,目光可怕,神情仿佛像是要吃人一般盯着他半天不说话。恬熙试探性的喊了声:「陛下?」
严曦突然爆发:「都给朕退下!」
他年纪虽小却极有威严,承欢殿众人顿时惶然退下。恬熙也有几分心慌了,挤出笑容来说:「陛下何故如此发作,莫非是前朝出了什么差错吗?」
严曦不理他的话,直接问他:「朕问你,你与那李勤弓,是什么关系?」
恬熙心惊,强笑道:「你说什么,母妃不明白。」
严曦大吼一声:「别糊弄朕。说!你们究竟是几时勾搭成奸的?」
到了这个时候,恬熙反而镇定起来。
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严曦见他如此问,便冷笑起来:「朕是如何知晓的?呵呵,朕其实应当是最后一个知晓的吧。朕都忘了,你是赫赫有名的狐媚天生内媚的尤物啊,自然忍不住寂寞。只是父皇刚驾崩不久,您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寻一名奸夫吗?不说父皇如何宠爱你,就算顾忌朕的颜面,你也好歹该守完父皇的孝期啊!你做出如此无耻行径,至先帝何在朕何在,我天家尊严何在?你现在还居住在这承欢殿,面对着琥珀阁,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真不怕先皇魂灵在床前斥责吗?」
恬熙突然厉言打断:「若他有魂灵,此刻也只会是陪着我安慰我。自责痛恨因为他的早早离去,逼得我必须委身下臣!」,严曦一呆,恬熙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懂政治,不会权谋。在你父皇的宠爱纵容下,我只学会了撒娇任性。我唯一擅长的,就是用身体取悦男人。我唯一记得的,就是要保证你父皇的江山被你继承,保护你们不受侵害!」
他说完这些话,再度抿紧嘴唇,倔强的看着严曦。
严曦却突然爆发了,他冲了上来一把抱住恬熙。就像个孩子一样的嚎啕大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无能,让你必须要忍受这样的委屈。我难受得几乎要疯了,恨不得立刻去杀了那个老匹夫,又恨不得打自己一顿!对不起,我真的……」
他抽噎得说不下去了,倒是恬熙,非常平静的从他怀里抽身出来。拿出一条手巾为他擦拭眼泪,缓缓说道:「皇帝不能随意哭泣流泪的。下回不可以在这样了。记住了!」
严曦强忍着点点头,坚定的答道:「我…朕不哭。母妃等着,朕总有一天会将这帮奸臣通通翦除,李勤弓…李勤弓……」
他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朕必诛你九族!」
恬熙掩住他的口,说:「不可!他对你有功,明君不能杀有功之臣。」
严曦不甘的大喊:「可他玷污了你!」
恬熙摇头,说:「一开始,便是我去找了他做了这笔交易。说起来原也怪不得他。你若真心为我,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皇权紧握,稳定朝局。而不是杀他满门为我报仇。」
严曦擦干了眼泪,坚定的说:「朕知道了!」
恬熙淡然一笑,说:「既如此,你去忙吧!」
严曦依言转身要走,却又回头,这回竟有几分怯怯的说:「母妃,刚刚朕刚来的时候,确实是气疯了,所以……」
恬熙摇摇头,淡淡说道:「母妃并没有生气,你也无须介怀。」
说着又催促道:「去吧!」
严曦磨蹭了半天,终于还是走了。
他走之后,恬熙独自一个人坐着不语。轻雯悄悄的走过来,喊了声:「娘娘!」
恬熙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轻雯便小心安慰道:「娘娘,陛下还年轻,他说什么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恬熙突地一笑,说:「本宫怎会为他这区区几句话伤心?走到这一步,本宫还会介怀什么?」轻雯忙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恬熙微微一笑,说:「你下去吧,让本宫一人静静。」
待轻雯下去后良久,恬熙抬头,望着华丽空旷的大殿上方,喃喃道:「来吧!」对着虚空,他神态疲惫中透出无谓:「不管你是神灵还是魔鬼…还有什么招数来戏弄,都使出来吧!我不怕!」
第二十章
晚上,严曦睡不着,烦躁的冲帐外喊:「长贵,什么时辰了?」长贵忙回答:「已经子时了,陛下还没睡着吗?」
严曦起身拉开帐帘说:「陪朕出去走走!」长贵忙带着人跟上。一行人在整个皇城内胡乱游荡也没个着落点。
严曦不吭气,旁边的人也不敢问。走着走着,严曦突然问了声:「这是哪里?」长贵举目四望了一会,便说:「这过去就是太庙了。」
严曦想了想,便说:「走,去看看先帝!」
等到了本该空无一人的太庙门口,却在夜色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严曦走近了,长贵在身后已经先喊了声:「谁在那里?」那人先是一惊,忙走过来。接着灯火,严曦看清了原来是栀香。
他立刻和缓着声音问:「你怎么在这?」栀香忙施礼道:「奴婢是陪太妃娘娘过来的。此刻太妃娘娘正在里面。
他说想单独待会,奴婢就在此候着。」
严曦表情颇有几分不虞的说:「你们怎么伺候的,怎么就一个人跟着太妃呢?」栀香忙解释道:「陛下恕罪,是太妃说夜深了不想扰人,所以才只让奴婢跟着来了。」
严曦这才缓和了表情,对她说:「太妃进去多久了?」栀香回道:「也就半盏茶功夫。」
严曦点点头,对身后人吩咐道:「你们也且在这里等着,朕自己进去寻太妃。」长贵应下了。
严曦走进太庙,迎面而来的则是他们大魏历代君王的灵位,此刻在长明灯的陪伴下无声矗立。
严炅的灵位此刻也在其中,只是不见恬熙。
严曦对着灵位恭敬的行了礼,然后四处寻找他。最后依稀听到西阁有说话声,想到西阁陈设有历位君王的画像,便往那里去了。等走过去,声音便清晰多了。
他侧耳一听,果然是恬熙在说话。
他停了脚步,想听听恬熙在说什么。
只听着恬熙不急不缓,絮絮叨叨的语气,听着就像跟谁床头闲聊一般没个章法重心。
他说道:「晚上实在是睡不着,便来看看你,跟你说说话。我也不知道鬼神之说是否可信,你是否还能听见。可我现在也只想给你说。」
他停了停,仿佛是在想什么,然后又说:「你必定在想,什么事值得我这个没心没肺的睡不着觉。呵……我能没心没肺是依仗着你。你走了,我就只能每天战战兢兢竭尽思虑,日日不得安眠,熬得人都丑了。你若还在,看着我现在这个丑样子可不定怎么笑话呢。」末了恬熙又说:「不,你会笑话我两句然后命太医为我开调理方子,然后逼着我好好安歇……」
他突然停住了,许久没有出声。
严曦觉得奇怪,正欲探头去看的时候,恬熙又出声了:「我想你!」听起来像是压抑已久的爆发,声音凝噎而古怪。
他抽泣着道:「我累极了严炅我太累了……我不知道我还要这样多久。每次李勤弓碰我的时候,我一定要拼命想着你在心里喊你的名字才能忍下去。我有时候多想恨你啊,就这么轻易的把我留下来面对这些是非。可我又是多么舍不得怪你半点…再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的爱我,再也不会有人能让我如此的刻骨铭心。」
他又停了停,像是缓了口气。
严曦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本能的有些烦躁。
恬熙休息了一会,似乎恢复了些。
他继续说道:「我砍下来的小指,也不知道你是否看到了。以前没法将心意说出来,现在只好借这区区一指寄予。你看我们俩,一辈子跟比赛似的赛别扭,谁都不肯先说,生怕说了就输一截了。多傻啊!还是皇后说得对,浪费了多少时光啊……」
严曦心里的烦躁更盛,几乎想要出去打断恬熙的倾诉衷肠。可恬熙随后的话让他又退了回去。恬熙说:「今天,曦儿在我面前哭了。你不知道,可吓了我一跳。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哭过,做了皇帝之后更是没有,我看着也心疼。可也高兴,他终于有点孩子样了。你不知道,从你出征之后,他的性子愈发老成过分。登基之后更是像个小大人,从不见一点稚气。有时候我看着他就觉得有几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看待。现在他哭了,我反而安心了。觉得他就算已经是皇帝,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好孩子。」
严曦听了这话,心里烦躁消散,但是却有种奇怪的不甘。
他按捺性子,继续听下去。恬熙也没发现他的存在,继续说:「曦儿很好,相信将来一定是一代明君,足以流芳百世,受万人敬仰。看着他,我真觉得多少牺牲都值得了。我现在啊,就盼着他早日能真正独掌皇权。我也就不辜负你和皇后,可以真正安心了。」
恬熙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最终,他说道:「我该走了,跟你说了这么久的话,我也累了。我得回去修养,天一亮,又要抖擞了精神,帮你看着点家业。你放心,为了你,不管是多难多累,我也要撑下去。这片江山是你留给曦儿的,我绝不能让任何人占了去!」
他说完了话,便听见一阵窸窣声。
他忙闪到一边柱后回避,一会果然见恬熙提着一个灯笼,缓缓踏出。
他神色有些恍惚,没有觉察到严曦,径直出去了。
严曦忙出声喊了声:「母妃」然后走了出去。
恬熙吓了一跳,忙扭头看清是他。立刻关切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待严曦走近了又心疼的埋怨道:「这如何是好,你明日还要早朝,你又还在长身体,如何能熬夜?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要是熬坏了我如何去向你父母交代?」
他越说越急,干脆上来拉着严曦说:「快,跟我回去,赶着早朝前还能睡个把时辰。」
说着拉着他就要出去,严曦先拉住了他,看着转过头来的恬熙,他深情的说了声:「多谢!」
恬熙一愣,随后报之慈爱一笑:「你我之间,无需谢谢!」两人相视而笑,恬熙便说:「走吧!」
严曦摇摇头,说:「朕想跟父皇说几句话,母妃您在外面等我一会。」
恬熙见状便说:「也好,可要快些。」便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他,自己出去了。
严曦微笑的看着他出去,转身走了进去。在一众悬挂的帝王画像中,来到严炅的画像前。看着画像上器宇轩昂意气风发的严炅,他先深深的躬身行了大礼。随后,跪倒地上,开口说道:「孩儿今日来,本是心有郁沌难开,可乍听闻母妃对父皇之话,便觉得茅塞顿开,心中也有了决断!」
他停了停,神色全然变了,坚毅甚至偏执:「父皇放心,你留下的一切,朕,都会牢牢抓在手里!」
数日后,严曦来见恬熙,将他属意的后位人选报了出来。恬熙一听那些姑娘的家世便有些奇怪:「这些人娘家都并不是极能用的,陛下为何选择她们呢?」
严曦笑着说:「虽不是最有权势,却也经营多年,况且难得家族低调安稳,不易引人侧目,朕想一步步扶持也不难。若是贸然选取了世家豪门之女,怕还容易提起旁人警觉了。」
恬熙点头,便说:「如此,那便按你的意思办吧。只一条,定要选择贤良淑德的女子,就像你生母。切莫选了个不贤惠女子,可就后患无穷了。」
严曦含笑,道:「孩儿知道了。」
几日后,宫中传出谕旨,贵太妃招京中三品以上大员家眷并承爵世家家眷入宫赴宴赏荷。中途陛下出席宴会,坐了一个时辰后方才离去。一月后,陛下下旨,与督察御史李园家小姐李氏缔结婚约,因李氏尚不满十四,待及笄后方行大婚!
第二十一章
在恬熙的意志下,司天监择一吉日,从朱雀门迎进了大魏未来的皇后并安置在滇池惜花阁,日日接受教引嬷嬷教导宫中礼仪规矩。第二天,恬熙见了她。虽然在御宴的时候匆匆的看过几眼,等到真进了看。恬熙只有一个念头「小丫头!」
可不是,身量未足,面上一团稚气。说话还带着童音。私底下嬷嬷们禀报,她还未曾月信。也是,十二岁的小丫头,本来连娘身边都离不开,偏把她迎进宫来架上凤座。想到此,先对这位未来的小皇后起了三分怜惜。
看着李小姐在面前盈盈下拜,恬熙含笑道:「无须多礼,快起来吧!」没想李小姐仍旧是稳稳行了大礼,这才起身,冲着他甜甜一笑,天真娇憨的让人心软。恬熙慈爱的笑了,对她充满了好感。于是便唤她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
李小姐笑得灿烂,先是拔腿跑了两步,没想身后乳母一咳声,立刻顿住脚步。然后变成小碎步上前,稳稳的挨着他坐下。
恬熙看她如此天真不作伪的作态,更是欢喜了几分。
他问道:「李小姐昨晚在惜花阁住的还习惯吗?有没有不如意的告诉本宫,本宫让他们都按你的意思改了。」
李小姐口齿伶俐,语气轻快的说:「民女多谢太妃娘娘关照,不用啦……惜花阁布置的很舒适,比民女的家还好,床也很舒服,没有什么需要改的啦。」停了停一派天真灿烂的继续说:「娘娘叫民女小名婉婉就好了,家里人都是这样叫我的呢。」那笑容让恬熙有些恍惚。
他静静的看着李婉婉,一时间竟不能说话。
他不说话,李婉婉便有些怯场了。她怯怯的扭头看了一眼自己乳娘。那乳娘忙跪下道:「我们小姐自幼被宠惯了所以有些不知礼数。这全是老奴的错,还请太妃娘娘体谅我们小姐年纪尚幼疏于教导,原谅她这一次吧。」
李婉婉被提醒,忙站起来就要往下首去跪下。恬熙一把拉住她笑道:「这么单纯的孩子,若本宫舍得怪罪,那就是本宫小气无趣了。」然后颇有几分感叹的说:「刚刚本宫是瞧着你心里喜欢,又有几分羡慕」。
他感慨的看着李婉婉,自叹道:「真好,能如此天真直率的笑起来,比什么都好。」
他安抚了李婉婉好一会,这才让她退下了。
李婉婉走了没一会,他又唤栀香过来,对她说:「你去告诉她的教引嬷嬷,别太严拘着李小姐。她还小呢,就让她过得舒心自在点。要学规矩等及笄之礼后慢慢调教也不迟。」栀香答应着去了,一旁轻雯笑着说:「娘娘是真喜欢这位李小姐呢,这下好了,将来李小姐入主东宫,必能侍奉娘娘妥当,令娘娘舒心。」
恬熙笑了笑,只说了一句:「本宫真心羡慕她,能那样快活的笑,天真的看人。一看,就知道是幸福的孩子,值得人保护疼爱。」
他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却有几分黯然。
轻雯知道他的经历,自然对他此刻的心思揣测到了几分。忙笑着岔开说:「既然娘娘都这么说,日后李小姐的日子必定会顺遂了。现在咱们只需盼着她能快些长大好于陛下大婚。陛下与她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便可使社稷安稳,民心所向了。」
恬熙微笑着说:「说是如此,还早着呢,等两个孩子都长大吧。」
正说着,严曦来了。轻雯忙将他送到恬熙身边坐下。
严曦亲热的挨着他,问:「母妃在聊什么呢?」
恬熙慈爱的揽着他的肩,取笑着说:「我们正在说咱们未来的皇后性子真是讨人喜欢,将来必定能与你成为一对恩爱夫妻呢。」底下的宫女们全都掩口嬉笑,严曦却并不慌乱。只是稳稳一笑道:「李小姐的性子确实活泼,比一般的呆板闺秀强。」
恬熙便打趣道:「还叫李小姐呢?她的闺名难道你不知?」
严曦只是笑,不说话。任他如何打趣揶揄都不接茬。最后恬熙也不得不说:「你这孩子,别人过一天长一天,你却是过一天长一年。这才十三刚过呢,竟是如此老成。在这么下去,以后本宫都不敢在你面前随意了。」
严曦一愣,忙笑着说:「是朕错了,让母妃不自在。以后朕一定改过。」
恬熙摇头,笑着说:「开玩笑的。你是一国之君,自然要威严稳重些才能令人信服。若是还跟个小孩子似地,可怎么守住你父皇的江山呢?婉婉那姑娘本宫瞧着好,活泼喜人,正好与你互取长短。日后你过得不会太沈闷。你的眼光很好,本宫也些心了。」
严曦微笑的听他絮叨,最后才回答道:「母妃放心,朕必定不会让行事有所差错,让母妃挂念。」
恬熙微笑着摇头,回答:「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只要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还这么年轻,有很多机会。只是切忌不可生些无意义执念,反而遮掩了心头清明。」
严曦一一听着,末了笑着说:「这怎么听着像是过来人之言?母妃也曾犯过这样的差错?」
恬熙的笑容消失,他轻轻的说:「是!足以让我抱憾终身。」
严曦一怔,微笑着用其他话题岔开。
他陪恬熙聊了一会天后,恬熙便笑道:「行了,你去忙吧!本宫也要准备换妆了。」
严曦便含笑告退。欲走时恬熙喊住他说:「虽你与婉婉大婚之前不宜多见,还是要常常遣人去问安。宫里人都眼尖着,你多过问一些,她便能过的更好一些。」
严曦答应着,这才出了承欢殿。
回宫的路上严曦一直沈默不语,长贵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揣度着他的心思。看着他毫不显山露水的脸,心中暗暗感叹:才十三岁便以如此喜兴不显于色,陛下比先皇之城府,怕是要更甚一筹了。正想着,突然严曦喊了声:「长贵,你伺候先帝多年,应该知道许多他与母妃的事了。
他们之间有什么芥蒂吗?」
长贵一愣,忙说:「先帝与太妃娘娘之间的事老奴哪敢过问。陛下问老奴这个可是折煞了。」
他一味推脱,严曦便笑道:「你这老滑头,朕问你你再不说实话,朕就只能用大刑撬开你的嘴,探问真相了。」长贵唬了一跳,忙陪笑道:「陛下拿老奴开玩笑呢。老奴一把老骨头禁得起几下啊?」
严曦盯着他,微微笑着说:「你若不开口,朕就来试试能禁得住几下。」
他只是波澜不惊的笑着说,可生生让长贵出了一身冷汗。
他苦笑着说:「陛下既然不怕老奴一张嘴就胡说妄议上主,就尽管问吧。」
第二十二章
来年开春第一件事,便是李婉婉的生日。尚仪局的人有几分犯难,她虽是人人皆知的未来皇后,可此刻毕竟尚未册封,名分上只是一普通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便只好来问恬熙示下。恬熙便说了一句:「可不必铺张,但一定要热闹些。」尚仪局的人明白,并未大张旗鼓的操持,而是刻意邀了丑角杂耍班子席间献艺。
李婉婉毕竟才不过整十二,还是小孩子心性。在闺阁里难得见各种杂耍魔术,见了各种绝活后,周围又没有母亲长辈拘束,欢喜得笑出声来。恬熙见她高兴,心里也觉得舒心。便也笑了,对严曦说:「这孩子赤诚天性,你将来可别欺负了人家。」
严曦看了李婉婉一眼,然后回头对恬熙说:「她是朕千挑万选的皇后,朕自然不会欺负她。」
寿宴末了,宫人们更是搬出一堆堆烟火,在开席的水榭对岸放了起来。这一下李婉婉更是欢天喜地,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旁边嬷嬷快要拉不住,惴惴的偷瞧了恬熙跟严曦。恬熙便笑着对严曦说:「去吧,带着李小姐走出去瞧。」
严曦便点头应了,起身径直走到李婉婉身边,对她伸出手,微笑道:「走,我们出去看。烟花要开在空中才最美呢!」
李婉婉还在摇摇的身形停了下来,她用几分对陌生人的怯意看了眼严曦,最终严曦温和的笑容,俊秀的面容让她起了好感。她明快爽朗的笑道:「好……」大方的伸出手去,严曦握住她小手,牵着她出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恬熙欣慰的对薄桃说:「你看,他们多么般配啊?」薄桃抿嘴取笑道:「李小姐还是个孩子呢,娘娘您也太心急了些。」
恬熙自己也笑了,说:「本宫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他们能相互扶持,白头到老。这样,本宫对他的母后也有个交代了。」至于严炅,恬熙的心又一阵钝痛,但是却更是坚定了决心:不管多难,他的心愿,自己拼了命也要为他实现!他不愿再想,便笑着说:「走,我们也出去看看!」
夜空中的烟火五颜六色,将水面都映照得流光溢彩。
李婉婉欢喜的指着天空说:「陛下您看啊,那朵烟花多大啊!」
严曦却没有回应她。她奇怪的回头,看见严曦没有看着眼花,却是盯着眼前的水面沈默不语。烟花盛放的火光照耀着他年轻的脸,不断变着颜色的光芒让他此刻的表情神秘莫测。
李婉婉有几分奇怪的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一众人的倒影,水面上什么都没有。她倒是瞧到了别的,离了严炅,她走到恬熙身边,甜甜的喊了声:「娘娘!」
恬熙看是她,便笑道:「怎么过来了?」
李婉婉天真而关切的看着他,说:「这么热闹,怎么娘娘还是不开心呢?」
恬熙一愣,忙笑道:「本宫没有不高兴,不过是有些累罢了。到底是年纪大了,熬不了夜。」
他唤严曦过来,对他说:「本宫累了先退席了,你且好好陪着李小姐。这是她入宫第一个生日,一定要让她过得开心。」
严曦便微笑着答应了。恬熙便扶着薄桃的手背,转身去了。
严曦带着人行礼恭送他离去。
李婉婉有几分不解的问:「太妃看着那么年轻那么美丽,比我家里的几个年轻姨娘还要生的年轻美貌的多。怎么的就说自己生的老了呢?他若是老,我家里那些又算什么呢?」
严曦没有回答,只是对她笑了笑,转移话题说:「下一轮烟火开始了,再去看看吧!」
薄桃伺候恬熙上了床,笑道:「娘娘早点安歇吧,今晚奴婢就在外头守夜。」
说着正要放下锦帐,恬熙出声唤道:「薄桃,陪本宫说说话吧!」薄桃哎了一声,将锦帐拉起,然后半坐在脚踏上,趴着床沿,笑着问:「娘娘想要聊些什么?」
恬熙先是出了一会神,然后缓缓说道:「看着今晚,本宫想起以前过生日时的光景。」薄桃一怔,还不知如何回应时,恬熙先说了:「我的生日,十五岁之前,没什么好谈的。十五岁之后,一次比一次盛大热闹。现在想想,都好像是昨天的事了。」
薄桃心中一酸,劝解道:「娘娘,别想了,想多了睡得也浅了。「恬熙微微一笑,说:「不想,也睡得好不到哪去。」
他随手将胳膊搭到旁边空荡荡的床铺,那里已经数年无人躺过,自然一点温度都没有。恬熙的手在上面来回摩挲,静静的说:「别担心,本宫现在能睡的很好。这么久了,再大的痛和苦也能熬过去的。本宫从不是矫情纤细的人。」过去,他的倔强彪悍劲头最是让严炅头疼无奈,常常点着他鼻尖说:「这个刺头最是棘手,朕有时候真想狠狠的打一顿,有时候又恨不得搂在怀里多亲几口。这天下,也就你这小混蛋了。」然后自己便扭着身体果然彪悍给他看了。两个人在宽广的大床上滚做一团扭来闹去的好一阵打闹厮混。让他这琥珀阁白玉床除了淫靡旖旎之外,还能轻松欢乐起来。
如今,他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对着帐顶,他微微一笑,说:「习惯一个人守在这琥珀阁里,一点点的回忆着过去。你们都说不好,可本宫觉得这才是本宫最欢喜的事情。想着它们,多苦的滋味都能变甜了。」薄桃忍不住一滴泪滑落,忙掩饰性的擦了。恬熙继续说:「来,陪本宫一起好好聊聊先帝吧。」薄桃低低的答应了一声「是」,然后换了一个轻松的口气说:「奴婢还记得,当年又一次陛下在前面议事耽误了些,娘娘您恼了。就故意命我们熄了灯火,关了琥珀阁装睡。结果陛下居然脱了鞋子,轻手轻脚的进了来。结果他要掀帐的时候,您就那么突然坐了起来喊了声‘贼!’,可把陛下吓了一跳,手里的鞋都掉了。」
恬熙也忍不住笑了,说:「可不是,可恨当时本宫灭了帐中夜明珠,否则他那表情,必定好看的很呢。」薄桃也是笑得掩不住口,说:「恕奴婢斗胆,那时候您真的是太顽皮了。」
恬熙也笑得在被子里直抖,说:「还不是他惯的?恨不得本宫捅了天都要护着,结果总是在本宫这里吃亏。」薄桃抿嘴一笑,说:「也别这么说,娘娘给的甜头也不少了。」
恬熙故意白了她一眼,说:「果然是成了家做了娘,说话口气都不同了。从前姑娘家时,这种话也说得出来?」薄桃嘻嘻笑着,继续说:「娘娘想到哪里去了?奴婢不过是说娘娘平日里伺候先帝可是尽心的很罢了」
恬熙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终究是笑了起来。
突然不知何处发出一声女子惨叫,声音尖利凄厉,令人胆寒。恬熙吓了一跳,薄桃扭头往外看了一眼,回头小声对恬熙说:「娘娘,是炎皇子那里的呢!」
恬熙挂在嘴边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他疲惫的合上了眼。说:「去看看吧,把人带回来,顺便去传本宫的话。日后不准皇子亲手处置宫婢,旁人也不准从他旨意处罚,有什么事都必须等本宫来发落。」薄桃答应着要走,恬熙又说了:「明日起,开元阁上下宫人的月例再增一倍!」随后,他喃喃道:「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了。」
严灵顺着宫人们的指引,来到承欢殿后殿花园里一处等候。马良安躬身说道:「大师请先暂坐品茶,娘娘即刻即归。」
严灵双手合什回礼,然后坐下。
他惯于坐禅,所以端坐许久也一动不动,身后的宫人也是训练有素,自然也跟着纹丝不动。两人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假人一般。
突然一旁的花丛传来一声呵斥「看招!」随后一样物事被掷于严灵脚边。
严灵低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那居然是一只被剥了皮的小猫。此刻看起来还未完全断气,红嫩的身体不停的在他脚边抽搐。
严灵心中悲怜之心大起,忙弯腰不惧血污的将它的身躯用手捧起,颤抖着掀起雪白僧袍将它包裹住。嘴里唤宫人:「快,去拿药来!」那宫人还没说什么,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别白费功了。直接扭了它脖子吧。」
严灵扭头过去一看,立刻愣住了。只见一丛茂密的海棠花树旁,立着一位少年。面容居然跟恬熙有七分相像。
第二十三章
他就生生的站在严灵面前,脸上一直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严灵静静的看着他,:尽管神态中仍旧带着属于少年的天真,但酷似恬熙的容貌仍旧让他有着夺目的美丽,可因这份美沾染上的残忍,只能让人心生畏惧和无奈。
严炎看着眼前的俊秀僧人,懒洋洋的开口问道:「你这和尚,怎么见了本皇子还不行礼?」
严灵身后的宫人忙出言解释道:「炎皇子殿下慎重,这位大师乃是先太祖皇帝第四子,与您乃是一脉手足。」
严炎有些意外,他狐疑的盯着严灵道:「你莫非是我的兄长严灵?」
严灵盯着他的脸,心情复杂的念了声佛号,然后认了:「贫僧俗家确是太祖子嗣,只是那也是多年之前的往事了。现如今贫僧法号‘一木’。」「一木?」
严炎觉得很有趣,便嗤笑起来,「既然有一木,那还有没有一花一石一草呢?」
严灵微微一笑,回答:「贫僧师弟,法号一石!」
严炎先是一愣,觉得可以嘲笑一下了,他大笑道:「你的师傅可真够懒的,就这么随手去名字吗?」
严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低头查看手中已经无动静的小猫。
严炎也往他手里看了一眼,笑道:「被我剥了皮,自然是活不了了。可你可真是愚笨,居然还想着找药?果然弄坏了一件僧袍吧,皇兄,念经不但无用还坏脑子,以后还是少念些吧。」
严灵听着他的冷血言论并没有回话,而是念一声佛号,悲悯的看着手中已经咽气的可怜小猫。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帛巾,细细的将小猫血淋淋的瘦弱身子包好,然后,郑重其事的放入怀中。
严炎见他居然把那么血肉模糊的尸体直接塞入怀中,并且无视自己,大为不满。嗤笑道:「装模作样!用一只已死的畜生装扮无用的慈悲心,博一声夸赞,是不是让你很满足呢?」
严灵淡淡的回答一声:「施主差矣,慈悲的是佛祖而不是贫僧,贫僧不过是在佛祖门下,远离俗世日日参悟禅理。念一声佛号,是愿佛祖看到这这可怜生灵,来超度它亡灵。这残骸贫僧要带回去,让它尘归尘土归土。它即以如此不堪的方式离世,也是它的命。只是现如今命劫一了,贫僧要给它曾为生者最后的安宁。」
严炎冷笑道:「满口假仁假义,它的尸骸你要给予安宁,那那些为你果腹的草木瓜果呢?既然万物皆有灵,它们难道不该也要享受尊严,怎么它们就只能落入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挑衅的盯着严灵,「莫非佛祖面前,众生灵也分三六九等?」
严灵一愣,正欲回答时,旁传来一声清斥:「炎儿怎可对皇兄无礼?」
原来是恬熙赶回来,正好听到严炎最后的一番话,立刻出言制止,斥责道:「越来越没规矩了,对自己皇兄都如此冒失,不像话!」
严炎不可置否的瞧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自顾自的走了。
恬熙看他这样,也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然后尴尬笑着对严灵说:「大师,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我代他向你配个不是,你别生气。」
严灵微笑的看着他,颔首说道:「施主当知,出家人不可犯嗔戒!」停了停又说:「只是,贫僧悟性不深,不能心无牵挂,现在对一事颇为介怀。」
恬熙一听便明白了,叹了口气,说:「请大师到殿内说话!」
他们回到殿内,恬熙请他坐下,然后却在他面前深深行礼道:「恬熙有一事,求大师看在昔日与我的情分上勉为其难的答应。」
严灵大吃一惊,忙起身将他拉起,说:「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何必行此大礼?」末了他终究是说了一句:「你我之间,从不必如此!」
这一句话,让恬熙一阵暖暖的心酸,他忍不住眼圈一红,终究是忍了,然后说:「就是严炎,这孩子,我已经无法可想,只好求你帮忙了。」提到严炎,严灵便问:「贫僧正想问呢,贫僧为遁入空门时,他正当总角,性子活泼稚嫩可爱。何以他会变成今日这番戾气深重?」
恬熙又是悲伤又是愧疚,酸楚的说:「这也原是我的冤孽,却还是连累他了。」
他将严炎的遭遇细细告诉了严灵,最后忍不住落下一滴泪,凝噎着说:「那孩子本来无辜,结果终究是被我和严炅连累,生生被折磨得如此乖戾残忍。我虽然心痛他如今面目,却总是无能约束和改变。只能尽量避免他伤及宫人,可他现如今已经愈发的变本加厉,虽不能伤人,却总是对手边的任何一牲畜不肯放过。这承欢殿中的各色玩宠,都被他蹂躏个便。我若拦过了,他便大发脾气不吃不睡,我实在是无法。现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给你了。」
严灵本随着他对炎炎曾经遭遇的讲述一边摇头念佛号,现听他提到自己,便问:「你想让贫僧如何做?」
恬熙便急切说道:「他的性子全是因遭受非人折磨这才激变,心境受怨恨蒙蔽这才失了常性。我希望你能用佛法洗去他心中阴暗,化解他身上戾气。不求他再度恢复到原来那个严炎,至少不要再这样嗜血残忍。我知道你已推入空门,本不该拿这事打扰你清修,可我现如今除了你,也是不敢再信任任何人。所以,只好厚着脸皮来求你,你,可以应我吗?」
他小心翼翼的征求着严灵意见,严灵温和的看着他,语气一如从前:「贫僧愿应你所有请愿,只是贫僧也不知能不能感化严炎施主,但贫僧定然尽全力化解他心中仇恨。」
恬熙听了他的承诺,顿觉心中大石去了一半,喜极而泣下,他热泪盈眶的拉起了严灵的手:「谢谢,谢谢……」
这一幕恰好被低调来到承欢殿的严曦瞧见,他眼神一闪,微笑的喊了声:「母妃」便亲热的走了上去。恬熙忙松开严灵,含笑招呼道:「皇帝来了,快过来与你皇叔打个招呼。」
严曦哪需要他吩咐,先对严灵微微颔首致意:「四皇叔!」
严灵稽首还礼道:「陛下无需多礼,唤贫僧法号便是!」
严曦微微一笑,便说:「既如此,便顺了大师意思吧。」
他又次唤了声:「一木大师!」
严灵便自然是再度还礼,恬熙便在一边笑道:「好了好了,你们这么多礼倒是生分的很,快一起坐下吧。」于是便让严曦随自己上首坐下,严灵在右下首端坐。
严曦便问:「刚刚朕进来时,瞧见母妃与大师携手相谈,可是有什么事吗?」
恬熙便说道:「是为了你炎皇叔,他现如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把他托付给一木大师,盼望能用佛法化解他心中戾气,重新归于平静。如能如愿,我情愿折寿十年!」
严曦还没说什么,严灵叹息道:「你正值盛年,何必做如此重的赌咒发誓?我佛慈悲,比不忍见炎儿如此沈沦,贫僧相信,总有一日他将涤荡心中黑暗,重归人世!」
恬熙听到他温柔平和的声音便觉得心境逐渐平静下来,满怀感激的说:「一切都拜托给你了。」
严灵点头,说:「贫僧自当尽上全力。」
两人应答之间彻底冷落了严曦,他便微微一笑,说:「既如此,便要吩咐车队,准备送炎皇叔出宫入寺清修才成啊。」这倒是提醒了恬熙,忙吩咐道:「快,去将炎皇子请来,将他的一应用具全都装点好。今日就随着一木大师去吧!」
底下人纷纷动了起来,没一会便将严炎带来。恬熙拉着他来到严灵面前,动情的对他说:「孩子,我已将你托付给一木大师。大师精通佛理,且才华横溢。你跟着他受教诲,多学些佛家圣言,参悟禅机,心情也会改善许多。」
严炎不耐烦的看了严灵一眼,冷冷的问恬熙:「你这意思,是想撵我出宫吗?」
恬熙一愣,忙说:「傻孩子怎么会?母妃送你出宫,是为了方便你跟着大师学习。母妃自然会日日遣人来探望你的。」
严炎哦了一声,便闭口不言了。
严灵见他如此,满脸痛惜。恬熙在一旁也是手足无措,严曦冷眼旁观,适时的笑道:「炎皇叔好没心肝,潋母妃这段日子为你牵肠挂肚日思夜愁,人都消瘦了许多。你还这样质疑他,如此怎么不让他心如刀割啊?若非朕已是皇帝,不能有失体统。此刻一定要挽起袖子好好跟你打一顿,为母妃出口气。」
严炎被他如此一说,再看看恬熙苍白的脸,脸色倒是稍稍缓了些。
他想了想,再看看严灵,似笑非笑的说:「好吧,反正宫里无趣的很,我就出去走走吧!」
恬熙大为欣喜,忙命人收拾行装。只让严灵带着严炎先行离去,行装随后送到。
严灵便带着严炎去了。恬熙跟严曦将他们两人一直送到内宫门口,严灵请他们留步,自己带着严炎去了。恬熙看着他们的背影,满目不舍牵挂,严曦一旁冷眼不语。最后,还是恬熙叹息一声,说:「但愿文若能救回这孩子!」
严曦目光微动,笑道:「一切自然能顺母妃所愿。」
在回禅寺的路上,严炎看着上车一来一直合目不语的严灵,突然出声道:「你知道我为何愿意跟你出来吗?」
严灵睁开眼看他不语。
严炎自己笑起来了。那笑容天真残忍,陪着他美丽的面容有种凌厉的气质:「宫中人员宠物生灵如今入手不容易,不如外面方便我寻来取乐。如此,还要多谢你愿意带我出来了。」
第二十四章
严灵看着他那稚嫩却邪恶的笑容,心里只为他悲悯。
他还那么小,却已经因为成人的仇恨,彻底扭曲了还未长成的人性。
他轻轻叹息一声,垂眉念了声佛号再不说话。
【未完待续】